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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张聊世界杯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次和老张聊足球,那时他还是小张。为了收集球星卡,他整箱整箱地买小浣熊方便面。没想到一晃眼,我们都三十多岁了。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往期特辑—

“你知道吗?第一届世界杯使用了两个足球。势在必得的阿根廷队,最终却被乌拉圭以4∶2击败。而这样的结果只是因为比赛用球不同。由于比赛双方都坚持使用自己的足球,最后裁判决定上半场用阿根廷队的球,下半场用乌拉圭队的球。结果,上半场阿根廷2:1领先,但是在下半场换成乌拉圭的足球后乌拉圭连进3球,最终让乌拉圭夺得了冠军。”

想起第一次跟老张聊起足球的时候,老张就神采飞扬地跟我说了这段故事,只不过那个时候老张还是小张。

我和小张在初一的开学就认识了,我俩顺道回家,可以走很长一段路,俩人都健谈,路上叽叽喳喳要说很多话。

那一年正值2002年韩日世界杯刚刚结束,街头巷尾仍在调侃着“进一球,得一分,赢一场”的口号。小张听到就不住叹息,“你说肇俊哲和杨晨的射门怎么就打在了门柱上,要是运气好点进球了,说不定中国队还能进决赛呢!”我惊讶地看着他唾沫星子直飞,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慨。

我不知道中国队进没进决赛,那一年我连国家名都说不出几个,只知道踢足球最厉害的国家是巴西,还傻傻分不清楚巴西队里的罗纳尔多和里瓦尔多。

“里瓦尔多是队长,不过我觉得罗纳尔多更厉害,是世界杯第一射手。”小张信手拈来,语气有点不屑。

在更早一届98年的世界杯上,小张开始收集小浣熊出的世界杯球星卡。这种卡片精美厚实,让小张爱不释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把包装袋上宣传的全部球星卡集齐,甚至整箱整箱地买,买到后全部拆开,每包面咬上一口就直接扔掉,只把卡片抽出来,放进从他爸精心淘的绸布垫的木盒中。每天抱着数好几遍。小张说他对世界杯沉迷已久,为了集卡花光了当时所有的零用钱,还问我有没有多余的球星卡。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卡,也没有他那么多钱去买小浣熊,相对足球和罗纳尔多,我更喜欢的是篮球和刚进NBA的姚明。不过这不妨碍我俩成为很好的朋友,依旧每天放学一起说笑,一起回家。

当时小张集的球星卡 | 作者供图

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电视被父母限制,不能看,就只剩下买杂志和报纸。五六块一本的杂志我们买不起,就约着一起买一块五一份的体坛周报。

每周的周三是我们最快乐的一天,放学铃刚响,我们就冲向学校门口的报刊亭,把手心里攥得出汗的钱递给老板。拿到报纸后,迫不及待地瓜分,篮球版块被我拿走,足球版块则被小张一一收下,折好放进书包。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在放学路上又有了新的谈资。

我跟他讲NBA的激烈,讲姚明如何在一场比赛里又砍下了20分,讲绰号“大鲨鱼”的奥尼尔跟姚明内线对决都占不到优势。他跟我讲西甲联赛、英超联赛,前几天谁谁谁又上演了“帽子戏法”,一场比赛居然进了3个球。

虽说我们都不太明白对方说的东西到底有多精彩,甚至有时连对方说的人名都感到陌生,但也能聊得其乐融融。

每到傍晚,夕阳把我们的身影无限拉长,从校园回家的那条路,变得惬意又悠长。

转眼到了06年德国世界杯,我们已经步入高中。我们俩的成绩在初中都算中等偏上,又不想面对备战中考的繁琐,就干脆一合计选择直升,上了本校的高中部。

没想到,我俩在直升班里又成了同班同学。那时,学校食堂的墙上挂有两部大屁股彩电,正前方4排的餐桌成了最佳观看座位。每天上午下课铃声响起,男生们就风驰电掣地冲向食堂,也不着急吃饭,只为了收看CCTV5的午间体育新闻播放的世界杯集锦。

小张经常能抢到位置,并且会拿本书占个座位等着我慢悠悠地过去,他看到我就挥舞着手大喊:“你快去打饭,我这里有座位。”

我们并排坐着,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青春期的男生聚在食堂的电视机前,就着无味的饭菜,被闷热的空气裹挟着,看得津津有味。

男生们一起称赞小贝的任意球,潇洒的弧线飞跃整个绿茵场,惊叹亨利的大力远射,那种惊为天人的力量与精准,钦佩齐达内身披白色战袍不顾一切的滑铲,传球,吊进敌方禁区,助攻队友完成破门!

每个精彩进球,都让我们沸腾起来,有的人甚至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地呐喊:“好球。”这些行为引来不少闷头吃饭的学生的目光。有时叫嚣得太厉害,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会出来维护环境,叫嚷了两句,就跟着我们一起看,不一会儿,也跟着一起欢呼。

直到新闻都播完了,大家也没吃上几口饭,急匆匆地胡乱扒上几口,无比默契地各自回教室。

“这样看真他妈不过瘾,”回去的路上,小张会抱怨,“学校什么时候放假啊,等放了假,我一定要好好看直播。”

“看直播那都要凌晨了。”

“没事,我晚上偷偷起来看。”小张说着,眼里放出光芒。

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讲,不会真的半夜起床,直到我睡前被小灵通震得头皮发麻,打开一看,全是他发来的短信。

“你看球就看球,发短信给我干什么?”他用短信实况解说比赛的消息,“谁又进球了,谁的防守真是好”,被困意袭来的我实在气愤。

“嘿嘿,一个人看球,电视声音都不敢开,也没个人讲话,挺无聊的。”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可我晚上要睡觉。”

“没事,你调静音就听不到了。”

话是这样说,但我睡前总是忘记调静音,说是忘记,其实也有点不舍,看到小张给我发的那些信息,明明连真实情况都不清楚,却莫名为之感动。

到了暑假,我每天无所事事,NBA也进入了休赛期,干脆晚上爬起来和他一起看比赛。

炎炎夏夜里,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怕发出声响,把电视声音完全关掉,风扇只敢开最小一档。拿着小灵通和小张边看边讨论着赛事。

最难捱的是中场的十五分钟,我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睡倒在客厅地板上,只好跟小张不停地比“贪吃蛇”的分数。实在来了困意,就蹑手蹑脚地去淋点水,洗个脸。

也是从这届世界杯开始,我真正迷恋上了这项赛事——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项运动,它在短短的90分钟内有无限可能。

它能体现个人的力挽狂澜,也能展现11个人的团队紧密配合。可能整场没有一粒进球,也可能下一秒的突破远射,就让你惊喜尖叫。

本以为跟小张能同学六年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万万没想到象牙塔里的青春还能一起度过。

高中三年,我俩的成绩不相上下,高考分数只相差5分,意向又都是留在省内,最后被省内同一所大学录取。虽然专业不同,男寝宿舍却在相邻一栋。

收到大学通知书那天,我和他打趣道:“抗战都只有8年,我们要做10年同学了。”

小张哈哈大笑。

进入大学,我俩时常一起自习,空闲了就约着出去玩,也一起看五大联赛,这个时候我开始称他为老张,他也颇爱这个称呼。他说每当我叫他“老张”,他感觉自己很深邃,是一个有经历的人……

我们愉快而飞速地度过了大学两年,又迎来了一大盛事——10年南非世界杯。

当时寝室里用的都是校园网,可以收到央视5台的转播信号。不过视频是标清,还不能全屏。世界杯开始之前,学校突然开了天恩,校园网转播的央视5台成了高清,终于能铺满整个电脑屏幕。

比赛开踢前一刻钟,男生寝室已经急不可耐。大家买了西瓜零食,白酒啤酒,备上平时舍不得抽的烟。冲完冷水澡,性格豪放点的就只穿一条裤衩,你一言我一语地守在电脑前。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电脑转播比其他寝室都快一点。每次一进球,我们这里先喊,“卧槽!牛逼!”一秒钟后,其他各个寝室的吼声才接连响起。到了关键球,还伴随着跺地的声音,椅子翻倒的声音,甚至不知哪里传来的杯子碎裂的声音。

因为转播总快一步,每到重要比赛,来我寝室看球的人就很多。老张也来,大家光着膀子,汗流浃背,聚拢在我那台一开机就像拖拉机一样嗡嗡作响的笔记本前。没人在乎夏夜的暑热,屋子里烟雾缭绕,瓜子花生壳遍地都是,啤酒罐子噼里啪啦乱响。

到了西班牙决赛对战荷兰那天,不知是谁提议去酒吧看球,得到大家一致响应。我们一群人在寝室玩扑克消磨时间,到了10点多宿舍楼快锁门的时候,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校门,打车进往市中心。

酒吧街人满为患,我们最终找了一家小酒吧,巨大的LED屏幕和舒适的沙发坐椅,琳琅满目的酒瓶和绚丽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浓烈的氛围让还是学生的我们有点手足无措。老张却异常兴奋,不是在跟这个聊天,就是在和那个借烟,有他活络气氛,大家也慢慢放松下来。比赛开始后,所有人又回到了寝室看球的状态。

经过激烈的加时赛,西班牙终于以1:0战胜荷兰夺得大力神杯,酒吧内音乐震耳欲聋,开始狂欢。大家一起嗨完,心满意足正准备回校时,老张在众人面前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嘟囔:“西班牙终于夺冠了。”

那个夏天西班牙的夺冠和老张的哭泣,深深地留在了我心里。

一晃两年又过去。毕业之际,我去了昆山,老张准备去北京。离校之时,他帮我提行李箱到高铁站,笑着跟我挥手再见,平常得就像放假道别一样。

这家伙居然没一点伤感,我心里嘀咕,刚泛起一阵失落,随即又释怀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怕毕业就这样散了。

到新公司报道完,搬着行李到公司宿舍,老式的宿舍楼被整齐的分成了一个六人间。堂堂世界五百强公司的宿舍里居然连厕所都没有,还是每楼层公用的,比学校宿舍都差了一大截,我发消息给老张吐槽。

老张立刻回复,“有宿舍就行了,说不定我去了北京还得住地下室呢。”

当然他没有真住地下室,不过他去上班的路上要花费两个小时。每天都是在北京地下跑,再多的热情也被消磨殆尽。

工作以后,尽管很忙,遇到精彩的足球比赛,他仍会半夜起来守着观看,还跟以前一样喊我一起:“今晚2点皇马对巴萨,看不看。”

“你明天不上班?”我问他。

“上啊,准备路上补觉,一起看吧。”说完,还给我晒他早已准备好的啤酒零食。

“算了,你看吧,部门最近在研发一个新产品,每天都累得要死。”我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还是婉拒了。

他没再回我消息,我放下手机,心里仍在纠结,睡前不断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反复复看了几次时间。在闷热中渐渐睡了过去。

如此约了几次,老张也没再深夜给我发消息了。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联系他。有一天上午,他突然打电话问我上海到昆山是不是很近?

我说:“上海来昆山高铁只要20多分钟。怎么,你来上海了?”

“没有,我出差到了杭州,查了下去上海只要一个小时,下午有半天空闲,准备来你这里。”

我连忙请假,中午吃过饭就跑到高铁站出口等他。

几年没见,老张居然有些轻微的驼背了,我调侃他是不是经常熬夜看球落下的,他笑笑也没说话,沉稳了许多,脸上再无年少时的嬉戏,还冒了几颗痘痘,胡须刮得也有点参差不齐,眼里有些疲惫,却仍带着一股韧劲。

见面打完招呼,我问他:“晚上真要回杭州,要不明天再回去?”

“不行啊,晚上就要跟组进项目了。”他笑着立刻摇头。

“这附近有周庄、千灯、景溪好几个古镇景点,可你这半天时间,我要带你去哪里玩咧?”

“来这里当然要去阳澄湖吃大闸蟹啊,”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开个玩笑。没事,就随便走走好了,只是想来你这里看下。”

我俩在昆山的街道上随意闲逛,没走多久,我忍不住提议,“太热了,咱们去唱K吧,还能吹吹空调。”

他欣然接受,我们两人找了家KTV唱着歌,继续闲聊。

“你什么时候回长沙?”他问我。

“这两年吧,我想尽快回去,但是长沙工作机会没有这边多,你咧?”

“我也是这两年,北京的房价实在太高了,没办法安顿下来。”KTV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神色若有若无地沉了下去。

“是啊,家里也老催,该到回去结婚生子的年龄了。”说完我俩一同笑了起来。

唱完歌,在路边快餐厅随便对付了一下晚餐,老张匆忙赶了回去。

他回北京没几天,发给我一张照片:几只大闸蟹,一杯黄酒,前面摆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是一场足球赛。

“满足的晚餐。”

老张走后的第二天,我专门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去阳澄湖买的大闸蟹,又用特制的泡沫箱在最上层和最底层放上冰袋,保鲜装好,寄给了他。

“你这看的哪场比赛?”为了避免煽情,我岔开了话题。

“前两天的欧冠决赛。”

“等我们都回长沙工作了,周末就吃夜宵看比赛,想想都韵味。”

这句话被我俩反复念叨了几年,一直没实现。在此期间,老张结了婚,也生了孩子。

2018年的世界杯开始时,我异常激动,附近的夜宵店陆续挂出了投影幕布和大音响,店里红红火火的小龙虾和明晃晃的啤酒瓶格外扎眼。

因为近期工作忙,我一直顾不上看直播。有次下班晚归,满身的疲惫,经过闹市时,看到聚集在摊位前看球的人,他们大多二十多岁,听着他们振奋的呼喊声,我竟一时红了眼眶。

想起老张,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老张,有没有时间出来吃夜宵喝酒看球?”

过了很久,他才回复。“今天不了,刚哄完孩子睡觉,明天找个时间看集锦算了。”

想起第一次和老张聊足球,那时他还是小张,我问他,“诶,那套小浣熊球星卡,你后来集齐了吗?”

“没有,总是有两个人的抽不到。”又补了一句,“罗纳尔多的卡片太多了,重复了几十张。”

作者:裴超

编辑:蒲末释

(摘自微信公众号全民故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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