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线|展恩华：难得糊涂中的人生况味

■ 展恩华

郑板桥的“难得糊涂”里，含着诸多的人生况味，所以，为很多的人所青睐。

对于这四个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的解读有两层。一是聪明的人叫他变糊涂太难了。正如郑板桥所言：“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第二层意思是，聪明人偶尔也“糊涂”一次，这是十分难得的事。

归根结蒂一句话：聪明人不糊涂，如果糊涂那一定是假糊涂、装糊涂。这糊涂之中定然藏着大智慧。

先说一个难得糊涂的大人物顾恺之。顾恺之（约348年-409年），字长康，江苏无锡人，中国东晋时代画家，以“才绝、画绝、痴绝”闻名于世，与曹不兴、陆探微、张僧繇合称“六朝四大家”。

顾恺之来到人间，和所有的人一样，他所追求的目标，第一是活着。第二是要干出点名堂来。要实现这两个目标，有诸多的途径，而最“短平快”式的终南捷径就是“傍大腕”。顾恺之虽然是一个非凡的人，但他也不能免俗，做了大人物桓温的参军——军事参谋。

桓温何人？桓温（312年-373年），字元子，晋明帝的驸马爷，战功累累，牛逼哄哄。独揽朝政十余年，还差一点就当了晋朝的皇帝。

桓温是个政治家，是个英雄，同时，也是一个刁钻跋扈的无赖。你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就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天，桓温给了顾恺之一片柳叶，对顾恺之说：“用它遮住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你了。”顾恺之听后，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立即用柳叶遮住眼睛。桓温当着顾恺之的面解手。等桓温撒完尿，顾恺之拿着树叶，仔细地观看，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说：“这柳叶真是神了，此物放到眼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个故事，如果说是小孩式的“逗乐”，下面一个故事，则是两个人的“斗智”了。

桓温虽是一介武夫，却酷好名书名画。当年，顾恺之曾把一箱子心爱之作，封在一个大箱子里，寄放在桓温家。桓温打开箱子窃走了里面的全部书画，然后封闭如旧。后来，顾恺之来取箱子，桓温就将空箱子还给顾恺之，说自己从未开启过——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对门阿二不曾偷”的味道。顾恺之见箱子上封条依旧，打开一看书画全无。他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惊诧，淡淡地说：“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

桓温监守自盗，这是明摆着的事，顾恺之却说这些书画都化成了神仙上天了，这不是顾恺之傻，而是他的大智若愚、绝顶聪明。桓温是个杀人如麻的主！丢了书画你再要，这等于直接说你桓温是贼。那么，你丢的就不仅是书画，还可能外加一颗人头。文人的糊涂与傻气，只不过是他们处世自保的良策而已。

老子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人生最难得的不是洞察世事，而是难得糊涂。

名人有名人的智慧，草民有草民的聪明。大智若愚，向来都是智者的选择。《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家境清寒，为了生活，她多次到贾府讨生计。她有幸和贾母说上话，为了逗贾母开心，吃饭的时候，王熙凤和鸳鸯联手，把刘姥姥好好地捉弄了一番。此时的刘姥姥仿佛不是一个专供大家取乐的小丑。

别人把你当猴耍放在谁身上谁都会生气。好在，刘姥姥也是一个“难得糊涂”的人，她用心演好自己的“配角”，自觉主动地配合着王熙凤、鸳鸯嘲弄自己。当感到“戏味”不足的时候，她还主动加“戏”，自嘲说：“老刘、老刘，饭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认认真真地瞪着大眼、鼓起腮帮，看着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刘姥姥用自己的“糊涂”，娱乐了众人，更“成就”了自己：收获到贾府的人赠送的可观的财物。这些财物，是她靠种地几年都不可能有的收成。刘姥姥之举，堪称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也许，她也会觉得失了尊严，感到委屈。不过，出了贾府大院，看看没了人的时候，偷偷骂上一句：姥姥的，我呸！心理也就达到了平衡。

话说郑板桥，他写完前一句，意犹未尽，便接着写到：“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对于这句话，我有不同的意见。放一着，退一步，图当下安心，这点是对的，但如果不图后来福报，那就有点违心了。人“糊涂”一点，当下免灾，立马受益，对人生的长远更有好处。如果因为太聪明，什么都看透，什么都说透，因此把命给丢了，还有什么后来福报？

人生难得是糊涂。一时的“糊涂”，不是脑袋进水，也不是被驴踢了，而是表面糊涂，内心清明，是一种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大智慧。只有想得开，放得下，朝前看，为了长远，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才能走出困境，才能赢得最佳的结局。

由此看来，“难得糊涂”是明哲保身的哲学，更是聪明人生存自救的方式。

作者简介：展恩华，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散文集《精神家园的守望》《草庐漫话》《生命的圣宴》；诗集《平阴吟赞》；长篇报告文学《大地为鉴》《羌山见证》《铸梦》；报告文学集《叩问大地》；长篇小说《梅庄旧事》等多部著作。长篇小说《梅庄旧事》荣获济南市第八届“文艺精品工程”奖和山东省第九届“文艺精品工程”奖。长篇报告文学《大地为鉴》（合著）山东省第九届“文艺精品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