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鲜为人知的战斗》
作者 邵小兵
有些仗，规模不大，影响大。有些仗，名气不响，震慑强。
——作者题记
很多人对38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经典战例耳熟能详，如数家珍，而且研究得都非常认真透彻。可是，不少人对38军二上前线打的仗关注的不多，了解的缺失，知道的也只局限在394.8和281.2高地之战，对其它的战斗知之甚少。
今天就讲一个经典战例，它发生在1952年6月22日。这场战斗是38军重上一线后经历的敌人首次团级规模的进攻，其激烈程度之高，战场环境之特殊，造成的影响之大，对敌方的心理冲击之重，使它成为了38军离开战场十五个月后的立威之战、震慑之战。
38军由肃川向铁原一带徒步开进
有关方面统计：38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共歼敌54000余人（含美、英、土和希腊军队15000余人），其中1一4次战役38军共歼敌近28000人，而另外近一半被歼的敌人主要是在二上前线后被消灭的（含38军炮兵参加第五次战役和金城反击战的战果），所以说这个阶段的战绩不应该被忽视和遗忘。
1952年5月15日，历时10天，经过230公里的长途行军，38军接替了第42军铁原以西的防务。7月初，又接替了第39军的部分阵地。担负将军洞以东至梧桐里32公里的正面防御。当时38军在一线展开了两个师，即113师和114师，112师部署在二线阵地。与当面之敌美军第45师（后美2师）、法军一个营和南朝鲜的第9师（后美第3师）相对峙。
与兄弟部队交接防务
此时的38军方方面面都发生了非常大的改变，首先是军的领导班子变化最大。著名战将梁兴初军长调到＂西海指＂任副司令员（主持全面工作），军长一职由副军长江拥辉接任；军政委刘西元调到总政治部青年部任副部长，军政治部主任吴岱任军政治委员；第39军115师师长王良太调到38军任副军长兼参谋长（管松涛参谋长三次战役后调到军委炮兵学校任副校长兼党委书记）；军政治部王树君副主任升任军政治部主任。
江拥辉
吴岱
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郭忠田参加世界青年大会，军首长为他送行。左起王树君，吴岱，郭忠田，江拥辉，特等功臣赵连山等。
可以看出，这个班子绝大多数是38军的老人，基本上都是红军干部，而且平均年龄只有35岁，是个有朝气、干劲足、能力强，又都是熟悉部队经过千锤百炼的将才。
同时师（团）班子也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一批表现优秀的干部被放到了各级重要岗位，另外一些同志被调（送）到国内其它单位任职或学习深造。
王良太
王树君
变化最大的是基层连队，四次战役后，全军117个作战连队平均每个连队只有37人，不足出国时1／5（出国时每连180一200人），所以回到后方休整期间，从国内陆陆续续调入和补充了两万多官兵。这些新来的同志有相当一部分经历过国内战争的洗礼，他们政治热情高、求战心切，技战术水平不错；缺点是，对战争的残酷性认识不足，如何面对高烈度的战斗和掌握美军的作战特点还缺乏经验，融入到38军这个英雄的部队还需要磨合和锤炼。
当时，全军的武器装备也有了明显的改善，大部改装为苏式武器，各级炮兵得到了加强，步兵团加大了反坦克力量建设，团增编了无后座力炮连，营以下列装了火箭筒。全军可谓是兵强马壮，士气旺盛，对重上前线杀敌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38军正面防御图
38军刚接防42军阵地那会儿，当面之敌非常的嚣张和猖狂，他们借夺取了42军防守的战略要点白马山诸高地的余威，经常对我方阵地进行袭扰和进犯。而且对方特别＂欺生＂，在阵地防御阶段，几乎凡是我方新接防的部队一到位，他们都要给个脸色看看，骤然加大攻击力度，一来是试探对手虚实，二是利用这个机会乘机夺占我方阵地。也的确有些部队交接阵地时组织不严，进入情况迟缓，应对敌人的突然进攻处置失当，造成了我军初期的被动，还丢失了一些阵地。
看好地形，时刻准备打击来犯之敌。
当时，38军的阵地与敌方的阵地犬牙相错，纵横交叉，战场环境非常的复杂，最近的双方阵地距离只有60多米，腿脚利索的眨眼的功夫就可以跑到对方的阵地上来。
有个笑话，更能说明问题，337团红3连2排扼守的205高地，与敌人占据的190.8高地抵近对峙，可以说是脸对脸、背靠背，说话稍大点声对方都能听到。举个例子：该连2排6班长经常出去观察和熟悉阵地，每到饭点上，战士们就喊：＂6班长，吃饭啦！＂三天后，一到吃饭的时候，美国兵也学着叫唤：＂6班长，吃饭啦！＂你说可气不可气。
改善生活，在坑道里包饺子。
因为有些阵地都在双方的眼皮底下对垒，各自都无法自由行动和布设副防御设施（铁丝网和地雷等），所以很多阵地前扔了不少空罐头盒子，一有风吹草动和野生小动物出没，阵地前就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让敌我双方都非常紧张。
回到正题。38军与42军的换防组织的非常隐蔽和顺利，以至对方毫无察觉。他们还像过去一样，对我方阵地进行不间断地袭扰和攻击。可是几个回合下来，感觉对手很硬气，与过去不太一样，自己损兵折将不说，还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不久，对方侦测到对手换成了让他们忌惮恐惧和仇视的第38军，所以就有了那个广为流传的宣传单。
美军传单
6月22日，＂联合国军＂经过前几次试探性进攻受挫后，精心组织了一次大规模进攻，目的就是占领我方位置前出，又对己方威胁大的阵地；同样也想见证一下38军的真正实力，来个下马威，为自己壮胆、扩大影响和提高士气。
当天凌晨四点多钟，天刚微亮，大地还在沉睡之中，只有鸟虫在低吟。突然，炮声隆隆，坦克轰鸣，敌人对我第113师338团1营和3营据守的395.8、323.1、338南无名高地和339团3营守备的501南无名高地进行猛烈的火力突击。敌人数个炮兵群，50多辆坦克，对我前沿阵地和重要目标实施猛烈的破坏射击，坦克以直瞄方式攻击我火力点和坑道口。火力密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超过我接防以来任何一次。三十分钟后，美军一个营和南朝鲜九师二十八团两个营，在坦克和炮火掩护下分多路向我发起进攻。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方对敌人的突然进攻，准备上是有失误和不足的。一些缺少实战经验的基层指挥员，还以为敌人像过去一样轰炸一阵就完事，没有引起高度重视。防守在323.1高地西北无名高地的338团1营1连1排，哨兵曾2次报告发现敌人进攻的情况，但指导员和排长均认为敌人是扰乱性袭击，不是向我们进攻，继续让大家休整。待哨兵第三次报告时，敌人已经冲到了坑道口，造成了我方严重的伤亡，阵地也一度失守（后经2、3排的反击夺回）。
我在上述各高地的守备分队，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虽然仓促应战，但打得非常顽强，他们死打硬拼，前扑后继，打退了敌人多次疯狂进攻，阵地多次易手。天刚亮，敌几十架飞机临空，对我阵地进行轮翻轰炸，霎时间，阵地上浓烟滚滚、火海一片、弹片呼啸、沙石横飞。防守在最前沿323.1高地东北无名高地的2连1排，表面阵地被敌一度占领，该连1排始终坚守坑道，并一次又一次主动出击，后在8连1排的配合下，实施坚决的反击，终于夺回了表面阵地，并连续粉碎敌人多次反扑，共毙伤敌155名。
经过五六次的反复争夺，早上6点30分左右，兵力火力占上风的敌人攻取了由338团1营守备的395.8、338南无名高地的表面阵地，我防御分队被迫退入到坑道内。此时，胜负的天秤开始向敌方倾斜，战况对我明显的不利。
敌人一下子占领了我方两个高地的表面阵地，让在师＂前指＂的庞坦直参谋长和作战科长陈忠孝很是紧张，他们迅速向军、师报告情况。
接到113师的报告后，江拥辉军长和其他军首长马上汇聚到作战室，面对沙盘和作战地图，江军长分析判断出了敌人的企图，对方不是小打小闹和抓一把就走的突袭，而是要夺取我们的阵地，进而改变战场态势，为大举进攻创造条件。他拿起电话，严肃地对113师刘海清师长说：42军交给我们的阵地绝不能从我们的手里丢掉，你们马上组织反击，要快、要猛、要狠，组织好步炮协同，抓紧恢复与坚守坑道部队的通信联系，天黑前必须夺回被敌人占领的所有阵地！紧接着，他又指示相邻的部队进行火力佯动，造成我军要进攻的样子，配合113师反击；同时，又命令军属炮兵向113师防御方向机动，支援该师作战。
刘海清
胡光
113师师长刘海清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将，面对复杂的局面，他显得很沉着镇定，他命令师＂前指＂立即组织炮火覆盖这两个高地，特别是不让敌人接近和破坏坑道口，等反击部队到位后立即组织反击。他又接通了338团团长胡光的电话，指示他将团预备队2营立即推进到395.8高地侧后，随时准备投入反击；并要求他抓紧恢复与1营的通信联系（此前该营的指挥所被炸，人员被埋，电台、电话损坏）。紧接着他又通知师预备队的337团，命令他们做好战斗准备，迅速开进到338团防御阵地后待命，万一338团反击不成，立刻投入反击。
火箭炮向敌阵地急袭
上午10时，我反击部队到达进攻出发位置，与坑道内的通信联系部分恢复，各级炮兵完成了射击准备，反击时机已经基本成熟。刘师长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炮火瞬间笼罩住了两个被敌人占领的山头阵地。裸露在阵地上的敌人被炸得尸横遍野，抱头鼠窜。二十分钟后，我炮兵转移射向，以准确的炮火压制敌纵深炮兵，敌人的炮阵地，顿时火光冲天，尘土飞扬，敌炮瞬间哑了火。我炮火一转移，退入坑道里的分队便冲杀出来，和反击上来的338团主力会合。真是地下地上联动，前方后方配合，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11时30分，将占领我表面阵地的敌人消灭殆尽，胜利恢复了全部被占阵地，寸土未失。
夺战高地的英雄们欢呼胜利
此次338团的反击作战，打得干净利索，坚决勇猛，虽然开局不利，但我各级指挥员，临危不惧，团结协作，处置果断准确；338团首长亲赴一线指挥，他们身先士卒，带队冲锋，表现出高昂的战斗意志和表率作用；一些首次参战官兵，以顽强的战斗作风，坚韧不拔的勇气，不畏艰险、不怕牺牲，打得相当出色，也为他们今后长期作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场持续时间不到八小时的战斗，规模并不是很大，我方参战的兵力也不多，但仍给敌重重的一击，共毙伤敌799人，其中美军452人（不含敌纵深内被我炮兵杀伤的敌人），敌我伤亡为4.3比1。
刘海清老首长的回忆录《＂万岁军＂的一个老兵》中写道：＂敌人经多次进攻，想方设法终于探明了自己的对手确实换了，上来的是中共的一流的部队，就是那个被称作＂万岁军＂的38军。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搞什么反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狙击手打得敌人心惊胆战
339团高炮连阵地，在3个月内击落敌机8架，击伤6架。
的确，此战之后，敌人的大规模进攻减少了，停滞了。但战场态势却发生了逆转，战火在敌人的阵地上燃烧起来了，我军开始频繁出击、设伏、偷袭，大量的杀伤了敌人，而且是处处得手，有效地控制了局面，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特别是339团小分队的活动，战果颇丰，志愿军首长特意把裴飞正团长叫到总部去介绍经验。
裴飞正
我军还通过冷枪冷炮运动，打的敌人提心吊胆、惊恐万状、狼狈不堪，敌人的阵地被弄得死气沉沉、冷冷清清，白天根本不敢出来活动，战士们形容敌人是＂老鼠＂＂乌龟＂＂爬行动物＂，对手是苦不堪言、度日如年、士气低落。而我们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强。38军的冷枪冷炮共毙伤敌2767名，占我综合战果的16％。1953年初38军将阵地移交给23军时，阵地不但一寸未失，还挤（攻）占了敌方四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
总之，38军二上前线，取得了非常显赫的战果，打出＂万岁军＂的风采。特别是＂6.22＂一仗，让敌人知道了38军的厉害，用立威之战、震慑之战来形容这次战斗，恰如其分，理所应当。
作者邵小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