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瑞峰
钱泳(1759年—1844年),字立群,号台仙,江苏金匮(今无锡)人,一生游遍大江南北,所交多为学者名士。钱泳还精研金石碑版之学,工书法,尤长篆隶,善画能诗,著述颇丰,其中以《履园丛话》最为著名。
据《履园丛话》所记,钱泳一生至少有五次(分别是乾隆五十七年、嘉庆四年、嘉庆五年、嘉庆十年、嘉庆十三年)自家乡或由水路或经驿道入京,来回都是从山东经过,其中唯有乾隆五十七年初次进京时留下了日记。据其所著《游都日记》(下称《日记》)记载,钱泳这次进京来回途经山东的时间,合计达32天,且每日都写日记,凡里程、地方、停帆易道、会见交接等皆有详实记录,其分量约占全部《日记》的三分之一。
钱泳画像
据《日记》记载,钱泳于乾隆五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沿京杭运河进入山东境内。那时经由山东进京,除水路外,还有中路、东路两条驿道可走。但当时正值雨季,驿道泥泞,且时有水患,颇不便行走。更主要的是,钱泳此行目的之一,是想拜访时任济宁运河同知的金石名家黄易(小松),走驿道并不能直达济宁运河署,因此只能走水路,经泇河,到微山湖,再至济宁。
然而,当时走水路谈何容易,尤其是泇河一段,因风大水急,钱泳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自台儿庄到微山湖不足百里的路程,竟走了五天。从微山湖到济宁,虽然路程较泇河一段更远,因行舟较畅,仅用三天即到达。
二十九日钱泳终达济宁。他在《日记》中记道:“朝进城,至运河厅署,谒黄小松司马”在济宁停留的六天里,钱泳或与同道交流金石收藏心得,或观赏黄易所收藏的金石书画图籍,或是为他人作书画,视为平生快意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钱泳还观赏了“济宁州学观汉碑”,《日记》三十日这天记道:“……碑在戟门内两侧,忠惠父鲁峻、北海相景君、尉氏令郑季宣三碑西向立,吾丞武荣、郎中郑固、庐江太守范氏三碑东向立,其范氏碑额已断,不能与本碑联属,则北向而立也。又进明伦堂,观郑固碑下截残字,及孔子见老子画像、胶东令王君庙门碑,皆嵌置壁间。又地下横碣,上有‘朱君长’三隶字,为汉刻无疑。此小松新于两城山所得也。”这是对乾嘉时期“济宁州学观汉碑”及内部设置较为详细的介绍。
到六月初六,钱泳决定到济南访游,舍水路而走陆路,因此一早请人雇车。走之前还特地同黄易游南池和浣笔泉两处名胜。此后两日,钱泳入滋阳,至高吴桥投宿,过汶河,遥见泰山,夜宿下庄。过泰山道时突遭意外,幸而有惊无险,《日记》初八日记录了此事:“……又行二十余里,入山,山路皆石子,车轮作雷声,恐有覆车之患,余同仆人皆下车。过六七山坡,见一老翁,年六十余,骑驴而前,转瞬间此翁与驴俱堕,余车仓猝难挽,竟从人驴上过。余望见大惊,以为必死,而竟获无恙,真天幸也。”
初九日行至崮山,钱泳又因雨天再临险境。据《日记》记录:“……小憩行宫前,见东北角黑云模糊,雷声殷殷不绝,急命车行。行未十里,大雨轰然而来,山水奔腾,四下车路竟如黄河。幸余骡马强壮,不至随水冲决,而四山瀑布汹汹,望去皆如白练,可畏也……闻是日覆车甚多,人马死者无数。”
次日,钱泳进济南城西门,停车于泺源书院,拜见山长周山茨,并得以留宿院中。
钱泳此次来济南,主要为拜会出任山东学政的翁方纲。翁方纲为乾嘉时期著名的金石学家,与阮元、王昶、黄易等皆为同道。钱泳早闻翁方纲大名,只是无缘相识,前不久从黄易处得知翁方纲到济南主持山东乡试,因此不惜辗转来济南拜会。
到济南次日,钱泳即至贡院拜访翁方纲,但因翁方纲无暇见客,又不便立即返回,便去游览大明湖。《日记》记录了游大明湖的感受:“……湖光浩渺,山色遥连,鼓枻其中,荷香扑鼻,洵历下胜地也……”返城西门后,又游趵突泉,钱泳在日记中写道,“三窟突起,声如殷雷,相传此泉为泺水之源也。”钱泳在趵突泉喝茶时,忽见翁方纲遣人请会,便再到贡院,得以观览翁方纲所藏元四家天冠山墨迹及宋拓化度寺碑,并山东诸碑数十种。
十二日一早钱泳要登车离开济南,翁方纲特来相送。当时监院赵广文要进京陛见,两人遂结伴而行。次日过禹城县城,“起东北风,雨亦随至,即急行三十里,往来车马惊惶,与赵广文车相失”。十五日,钱泳至德州,过刘朱庙往北,就出了山东界。从五月二十二日南来进入山东境,至六月十五日北上出山东境,钱泳经停山东的时间共有24天。
钱泳自六月入京后,在北京居停时间有三个月,一直到九月中旬,接奇中丞书信,相约南返,于是九月十七日走驿道返乡。至九月二十三日夜渡运河,再入山东境。钱泳返程走的是东路驿道,过德州,至平原,又宿二十里铺,再过禹城,至晏城。二十五日夜过齐河,午后至杜家庙,入长清境。再往前行,进泰山道,又过崮山行宫前,三个月前在此遇大雨几陷险境的情景,钱泳记忆犹新,但此时已是深秋九月,无险可临,钱泳还是在《日记》中发出“寒岩孤峙,草木萧然,较夏间过雨时又是一番境界也”的感慨。行至张夏,钱泳投宿真武庙前,当时太阳未落,钱泳便在庙前散步,并观看诸庙碑。
钱泳著《履园丛话》
二十六日,钱泳至泰山,入岱庙参观。《日记》记录了参观岱庙的情景:“庙五门三阙,东西有角楼五层,如天子宫室之制。进庙,则古柏参天,石碑林立……又北行,上丹陛九级,登峻极殿……纵观两壁画像……进延禧门,有唐槐一株。槐之北,朱门一座……槐之南为右阙门……北望三峰岩岩,所谓南天门、日观峰俱在指顾间矣。惜时已暮,不获一登,殊惘惘也。”
次日夜,钱泳与奇中丞一同兼程而行,过新泰,走蒙阴,夜宿翟家庄。转一日,至鳌阳,过公家城,至青陀寺,入沂州府兰山县境。后渡沂水,直至郯城红花铺驿出山东境前,因急于行路,日记渐疏略,仅记地名和里程。《履园丛话》则记录:“余曩尝入京,过郯城县,路旁有东海孝妇墓,香火甚盛……”这次入京当在乾隆五十七年之后,钱泳经过山东时走的是东路驿道。
钱泳自九月二十三日由直隶进入山东境内,至月底离开山东境,共计8天,刚好是入京经过山东所用时间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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