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顿香死人的涮羊肉

朋友说我的文章面太窄，读书、运动、旅游、忆旧，无论写什么老提当年勇，为自己的历史涂脂抹粉，总是自说自话，自吹自擂，自卖自夸，又无人验证。大家都看腻了，建议我不妨拓展一下领域，写一写美食。应承好久，一直无从下笔。今日恰巧“烟士披里纯”（inspiration，灵感）小姐翩然而至，于是我又有了一次向友人展示交账思维、交卷意识的机会。

生活在内蒙古，涮个羊肉，那不是家常便饭么？既如此，至于这么感觉香吗？其实，当年也曾垂涎欲滴，就是享受不上这美食啊。

大学毕业时，住我对面下铺的幺哥（在宿舍这个小集体中我行七），携我向大家倡议，临别之际，全宿舍凑份子吃一顿涮羊肉，如果那时他手头宽裕，就由他请客。我们对这顿饭充满无尽的期待，好想在那天“今夜不醉不还”。这小小的理想终究败在了钱袋子手下。那年月，享受着每月14元的助学金，谁有余钱可浪掷于涮羊肉店啊。幺哥系官宦子弟，竟也阮囊羞涩，无力点燃这口铜锅，更遑论我等！带着这份遗憾，各奔东西三十年后的一天，春风得意的幺哥来出差，并与一众同学相聚。席间，他自曝年薪19.8万元。这小李子好吓人。穿越回毕业那年，他不得天天请我们涮羊肉啊！这顿没有吃成的饭带着美好与凄楚静静地待在大学生活的回忆录中，被我时时翻阅。

这饭走入寻常百姓家后，吃法各各有异，口味人人不同。在我看来，那几顿涮羊肉，属实香死人。

2001年，我首次踏上呼伦贝尔大地，伴随过这个高纬度地区1500多次日落日出。在领略那里四季不同的旖旎风光的同时，也几乎遍尝了它的美食。顺带说一句，我为呼伦贝尔所拟的形象广告语正是“旖旎（柔美）呼伦贝尔”，而不是什么“大美”“醉美”“壮美”之类的陈词滥调。那里也是肉羊的产地，其中西旗（新巴尔虎右旗的俗称）羊肉最为出名。虽然草原上遍地“海拉尔”（野韭菜），但终因其属于森林草原，草里的水分含量太高，致使羊肉比典型草原的为嫩，而嫩却是生肉的“阿喀流斯之踵”，所以那里的羊肉适合涮着吃，适合做手把肉，不像内蒙古中西部地区的羊肉那样炖着吃也令人流涎水。这里的涮羊肉，就连我这见惯了草原，吃惯了羊肉的货色，不说香都难。切得厚，不会下锅即化，特别耐嚼，滋润味蕾的时间无形中会拉长；卷得大，直径得有二三公分，从中可以看到对面的景象；码得齐，横一层，纵一层，八垛或十垛一盘，我只在呼伦贝尔见过这样的码放方法，看着就食欲大振。当地的吃法与众不同，至少我是首次遭遇，在吃碟里干蘸韭菜花，然后在碗里用葱花、醋、味精和锅里的水调汤喝。我则一仍旧惯，用葱花、蒜泥、香菜末，韭菜花、蒜蓉辣酱和醋调成很稀的汤料，蘸着吃。呼和浩特市的涮羊肉店里也有这种蘸料，但麻酱稠，碗小，口浅，根本搅拌不开。我对大厨的思维很是好奇，但只好以口味不同而一笑置之了。当然我肯定要向服务生讨要一只稍大一些的碗。话说回来，在呼伦贝尔享受的这涮羊肉是我生命中最香的一顿了。在这样的场合，不高唱《呼伦贝尔美》，那食客得生一张多厚的脸皮！

去年曾在上海小住一段日子。期间不得不被动地适应上海滩的小吃，如小杨生煎、荠菜包、草头圈子（甜口的肥肠包苜蓿，吃惯了北方溜肥肠的诸君，听着有食欲吗？），但总是不习惯，三不五时地得去西贝餐饮吃点家乡的美食，比如4元一个的稍麦，36元一碗的煮莜面鱼鱼等等，稍微解解馋而已，饕餮大餐只能待回来再享用。北归的第二天，朋友问我想吃什么，我脱口而出：“涮羊肉啊！”于是，老地方，木炭铜火锅，一盘肥羊尾，几盘手工现切肥瘦相间的大片家乡冷冻羊肉，再加痛风的推进剂啤酒，推杯换盏，吃羊吹牛，酒肉穿肠过，感情心中留，味道极香，相谈至欢。结果，这顿饭因抚慰了我长期缺肥酒大肉的汤胃之饥渴而占据了我香死人的涮羊肉历史上之第二把交椅。

去年即已被青城人民打败的新冠病毒在国庆假日卷土重来，肆虐这座首府城市。只是我们的抗疫功败垂成，让那厮在落荒而逃的过程中，竟然又翻过了身，死灰复燃，两个月阴魂不散。在民意的压力下，在“二十条优化措施”出台后，城市采取了日益人性化的管控措施。小区门口的商店开始营业了，小区也能够自由出入了。我急不可耐跑出去买了三盒羊肉片，准备一饱口腹之欲。一个人吃饭不需要任何仪式感，我既没有用电火锅，也没有酒精能够让酒精锅派一下用场，就用炒菜的锅来涮，搬了把椅子，坐在餐台旁边，就把馋给解了。除了一层油，锅里连肉屑菜末都没剩。而且饭后我一改往日做下一顿饭时才洗上一顿的锅的懒惰习惯，刚刚大快朵颐就愉快地将锅碗盅筷等一切用具洗刷完毕，还了厨房一个干净整洁。近两个月没用过这美膳了，这顿饭让人心情好啊！香死人的涮羊肉的第三把交椅自然非这次莫属了。

对几顿饭记忆竟如此深刻，莫非我是个吃货？

我也曾在北京吃过所谓涮羊肉，那盘中餐薄如纸张，粉如桃花。一桌人吃得很是投入，只是我实在不敢恭维。无论食材还是吃法，较我们这里真是等而下之，甚至感觉有云泥之别。

那年在河北，几位同事意欲寻觅一处吃肉的地方，发现了一家经营“西蒙”羊肉的馆子。河北乃内蒙古的邻居，锡（林郭勒）盟的邻居，只是这“西蒙”是哪里？其实，老板也懵懂，锡盟羊肉名声在外，他一定是想当然地以为“西蒙”就是锡盟了，蒙骗外地人而已。近来，媒体都以蒙西、蒙东来指代内蒙古西部和东部地区，这是很不规范的说法，恐怕未必得到过国家的认可。只是我担心，时间一长，劣币会驱逐良币，赵姨娘便取代了王夫人。“广西省”这样的称呼竟然会出现在云南省的博物馆里，这邻居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