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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来势汹汹(散文)

来势汹汹

文/杨杰清

冬,是季节降临的冰

一朵乌云,压皱一片天

绊住脚步的绳索有带刺的毒芒

月亮,也会开花

鲜花是梦中芳香的荷塘

阳光,斩断妖魔作法的手掌

打开一扇蓝天的窗

拥抱吐气如兰馥郁的芬芳

舌尖,在书写“一切如常”

称量记忆中亲近又温暖的重量

一纸信笺,盛满阳光

重新放飞纯净透明的歌唱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身体里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无数只肉眼看不见的勇士,正聚集在我的咽喉等处,和侵入者厮杀。

咽喉成为战争的平台。鼓声震天,战马奔驰,呐喊声声,刀剑翻飞,你来我往,硝烟弥漫,就像进入了一个声势浩大、场面恢宏的古战场。勇士们像猛虎出笼杀入敌阵,彪悍骁勇,刀枪棍棒声与喊杀声混为一处。敌方凶狠狡猾,一次又一次发起猛烈进攻。混战中,双方死伤无数,满地血腥,横尸遍野。

咽喉处肿胀疼痛得连说话都艰难,而这次感冒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感冒期间,我竟然前所未有的,同时失去了嗅觉和味觉。

平时有点小感冒,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哪知这次感冒会这么厉害,不知是何种流感病毒,如此汹汹。头疼,咽疼,流涕,后来上了气管,开始咳嗽。一咳嗽,仿佛整个气管整个胸腔都被牵动,咕噜咕噜响。于是感冒药消炎药抗病毒药糖浆不得不一起吃。

鼻子不通气,鼻子堵得难受,需张着嘴喘气,极不舒服,不一会就感觉嘴巴发干咽喉发干,就反复往鼻子上抹风油精。但抹上风油精只暂时感觉好一点点。问题是影响到了嗓子,说话都费劲。勉强发出来的声音又粗又糙又哑,完全变了一个人,声音就像电视片里的老妖怪,听起来就根本不是我。现在让我配音一下老妖怪,效果绝对一级棒。记得几年前有次最严重的感冒,也是嗓子哑,几乎失声,后来感冒好了,嗓子也就随之恢复如初,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嗅觉和味觉。

咽喉像烧了一把火,烧灼样的疼痛感一直持续。大概敌我双方交战时,除了刀枪火炮棍棒,勇士们还投掷燃烧弹烧起了火,只顾杀得痛快,忘了顾及我的感受了。敌我双方的拉锯战一直在进行。咽喉处一直火烧火燎样的疼,晚上更是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像在油锅上煎熬。只想用一把刀子,刮去那层起了火的皮肉。嘴干,舌苦,喉咙干疼。夜里不得不起来喝了几次水。

鼻腔深处时不时像有一根柔软坚韧的金属细丝在拉动,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打喷嚏,而且一个接一个,一打就是一连串,居然十几个乃至二十个之多。我想起一种动物玩具,上面有根长绳子,拉动一下,它就啊地叫一声,很逗人;你连续不断地拉动那玩具绳子,它就不停地啊啊叫。现在鼻腔深处暗藏的金属丝,就像是玩具身上的那根绳子,操纵着喷嚏游戏。我还真没打过这样长的喷嚏串,彻底刷新了本人的历史记录。

打喷嚏会打出来一些清鼻涕,得赶紧用纸擦。而后鼻腔里那根金属细丝又开始骚扰气管,弄得气管痒痒。于是忍不住开始一连串的、根本无法控制的咳嗽。一阵连续不断、声势浩大、汹涌澎湃的咳嗽之后,感觉从气管深处的间壁上咳出来一些东西。但是实际咳出来的痰很少,只有大约指甲盖那样一小块,雷声大,雨点小。

咽喉处有发炎后的肿胀,咽东西时会感觉咽喉壁被刮着。症状,最初就是从咽喉开始的。

先是感觉咽部有轻微的干疼,之后开始有火辣辣的感觉,像往上撒了一把烧灼的、滚烫的、有尖锐棱角的沙粒,把整个咽喉抽干水分,搓来搓去;又像是有无数把微型的肉眼看不到的小刀,在那里悠闲散步、走来走去,每一步都会形成伤口,制造着疼痛;还像一个个微型人穿着冰刀鞋在冰上快乐舞蹈,每一个舞步都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这,让我想到一朵柔软甜蜜有丰厚肉质的花被一群蚂蚁一点一点蚕食;想到一只刚出生的小兔子被满身长满毒刺的虫子钻进内部东奔西突攻击,身体发酵般不断肿胀,伤口累累,每个伤口都在往外流泪;蓦地,白细胞壮士们浩浩荡荡杀声震天地奔来救驾了,咽喉里又像一下子藏了正在激战的千军万马,一时间刀光剑影,硝烟四起。

咽部极不舒服,感觉有很多东西堵在里面,糊满了咽喉壁,想清一下嗓子。但咽喉疼得很,不敢使大劲,只能暂时忍住疼,轻轻拉长声音咳了一下,再咳一下。三四下之后,结果没有奏效,咽部仍然像布满了垃圾,疙疙瘩瘩,混沌不堪。就像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刚开过去几辆车腾出一点空隙,后面密密麻麻的车辆马上又开过来,挨挨挤挤排成一队。那咽喉里边的东西,原来也是在密密麻麻排着队的。清嗓子造成的更大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收住想一下子清理干净嗓子的想法。

平时没有感冒的时候,想清清嗓,只要轻咳几声,咽部马上就能扫清障碍,一马平川,形势大好。这时开唱,来一支喜欢的歌曲,完全没问题。唱戏的话,就暂且先别唱了,因为我最喜欢唱歌,不大喜欢唱戏;总觉得唱戏好像是老一辈的喜好,就像母亲,她就最喜欢唱豫剧,一张口就是花木兰朝阳沟。忽然想起央视跨年晚会描写武汉抗疫的合唱歌曲《穿过寒冬拥抱你》,效果非常不错,感觉比独唱更出彩。

平时没怎么有鼻涕的鼻腔,现在成了一个不知疲倦超常敬业的不断制造鼻涕的机器,一个潜力空前巨大的制造源。刚擤了一堆鼻涕纸把两个鼻腔擤干净,一打喷嚏,鼻涕又上来了,再擤。体温正常。

我强烈怀疑这么多鼻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这么个小小鼻腔还会变魔术不成?但这一会明明把鼻涕擤干净了,下一会还是有,根本擤不完。必须一会一擤,一擤还是一堆鼻涕纸。不大的蓝色的垃圾篓,一会就被塞满了纸。静默的垃圾篓也惊诧地瞪大着眼睛看我,好像在问,主人,这样一个小小的鼻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鼻涕出来的?只有天知道。

电话是打给母亲的。我想提醒她近期流感盛行,尽量少去人群聚集场合。哪知她一接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就说,喂,谁啊?是朱姐吗?我说不是。那是张姐?

我的天!我现在又粗又哑的嗓子恐怕是真成老妖怪让人听不出来了。我努力告诉她我是谁,说我因为感冒嗓子哑了所以才说话这样子。反复说了N遍。母亲听了半天,嗯嗯啊啊地问了半天,最后终于弄明白是谁在说话,当即呀地惊了一下,不相信似的顿了一顿:我的乖乖,你怎么感冒这么厉害的,嗓子都成这样了?我根本没听出是哪个,还以为是我认识的哪个七八十岁粗哑嗓门的老大姐呢!我现在在外边买东西呢,一会回去了去你那看你去!

我忙说别别,您老可别来!我得的估计就是流感,别再传染给你了,这感冒可不是得着玩儿的,这难受劲的,不像是一般的感冒。你去外边一定要戴好口罩,多加注意,别传染上了。母亲说,好好好,我出去一直都戴口罩的,那你记得多喝水,按时吃药……

头疼是脑腔里某个位置沉沉钝钝的疼,感觉有个东西在那个位置一下一下敲,所以一跳一跳的疼。鼻子也不是一直堵着不通气。一会一个鼻孔通气;一会半个鼻孔通气;有时候躺下去不通气坐起来会通一点点气;坐着不通气有时站起来走几步会好一点——但会子都很小,像昙花一现。总的来说整个感冒过程中还是两个鼻子都不通气占绝大部分时间。抹上风油精会暂时缓解一点鼻塞症状。

没胃口,没味觉,没嗅觉,吃什么都不香。腌的韭菜花点上香油,平时闻着那么香那么好闻的韭菜味和芝麻香油味根本闻不到一点儿。鼻子堵得很,有时候却又根本擤不出来任何东西。好像鼻涕根部有一个很大很坚硬很牢固的吸盘。擤掉的只是它的末梢。去不掉那个吸盘,鼻涕就不会断根。

胃满满的,胀胀的,坠坠的,像装满了碎石头,没有饥饿感,一点也不想吃东西。这让我想起电视上练拳击吊着的大沙袋,挥拳打上去发出噗噗的闷响。我的胃现在就是那只大沙袋,打上去木木的,也会发出噗噗的闷响。喉咙里干得要冒火,感到很渴;但胃里又盛不下太多的水,喝多了胃里会感觉胀满恶心,只能喝上几口水。平时里甜甜的水果香,调凉菜酸酸的醋味,香香的芝麻香油味等等,一律闻不到。

忽然就想起放干红辣椒炒的醋溜白菜来,香香辣辣,偶尔嚼到一个辣椒种,种子的香味从牙齿上一点一点散发,继而弥漫整个口腔,别样的特殊的香让人忍不住再用筷子夹一粒辣椒种,继续咀嚼品尝它的香味。估计即使现在吃,全像吃木头块一样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鼻孔处的皮肤毛毛糙糙的,有点疼。那是擤鼻涕擤得多了,皮肤脱了皮。用盐袋子暖颈椎三次,鼻子居然暂时通气了一大会。像是遭遇了一场连阴天之后终于见到了一次太阳。能正常喘气的感觉真好。虽然还是有鼻涕,但是量少多了。感觉连接那个庞大底盘的端在渐渐变细,变弱。待那个端萎缩了,那个底盘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威力了。

舌头木木的,又厚厚硬硬、沉沉钝钝的,像个搓衣板,什么好吃的东西到了舌头上边香味全被搓个稀烂,什么味道也没有。又像块什么感觉没有的厚铁板,对什么味觉都冷冰冰的麻木迟钝,再好吃的美味在上面过一遍,通通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夹一块酱色的红烧肉,嚼上去和嚼白馒头一个样,什么味道也没有;抓起一个苹果咬上一口,同样什么味道也没有,现在只能用眼睛来辨认吃的是什么;闭上眼睛,完全不知道那在嘴里咀嚼的是什么东西。想到原来用馒头夹红烧肉吃,该有多香啊!把馒头从中间掰开,夹上一块红烧肉放里面,再将馒头合上,咬上一口:馒头的香和肉的香立刻融在一处,充斥在整个口腔;舌头给力得很,味觉把香味给诠释得出神入化,丝丝入扣,诱惑你吃一块,再吃一块,吃得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此时的“吃”,真是一种美好享受。

可是现在,食物们分门别类、各具特色的香味全没有了,全丢失了,这种原来从未有过的感受让我感觉很奇怪,也有点恐怖。人的味蕾总数大约有八万个,就是说,那些分布在舌表面、舌边缘、口腔及咽部黏膜的味蕾,现在全都罢了工。如果人在吃东西的时候一直是这样子无味觉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种冰凉凉冷森森的沁骨寒意悄然从后背慢慢升起来。

一旦平时品尝美味的最佳机器罢了工,舌头就好像成了嘴里一个多余的东西,又厚又笨重,木木呆呆,在那里碍手碍脚。

渐渐的,鼻涕改变了性状,从开始的像清水一样透明的清涕,变成了又长又韧又粘的东西,擤半天擤不完。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一根韧带,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苟延残喘,在作最后的抵抗。

早上一阵猛擤之后,左鼻孔那根粗粗硬硬的坚韧的吸盘好像失去了养料供应,啪地一声断了线。不知道之后它还会不会再长出来,但这暂时的一断就已经让人立马感觉轻松了好多。左鼻孔通气了,鼻腔内清爽了,能正常喘气了,感觉真的好。原来要把鼻孔弄出一丝喘气的缝来不知要费多大劲。擤,擤不动,鼻涕根基有底盘,太深太厚;抹风油精,只管用几秒钟;用开水的蒸汽熏,也只管几秒钟而已,一转脸挪开蒸汽,又恢复老样子。大张着嘴喘气真是难受得很。会子大了不光是喉咙干得不舒服的问题。不经过滤的凉空气直冲进肺里,肺会受不了。左肺部已经有点不舒服了,隐隐地疼。

下午,两个吸盘都暂时被清理掉。鼻子里被清空的感觉真爽,呼吸不再有阻碍。这是一周以来感觉最轻松的时刻。咽喉也开始变清爽了,原来垃圾满满堆积的状况已经改善,只剩下少量残渣余孽困兽犹斗。

慢慢的,感冒症状基本消失。吸盘消失,只是鼻子仍闻不出味;吃饭时味觉还没恢复,吃东西时舌头还有点怪怪的感觉,不是原来的样子。舌头还是像块厚厚的没有任何感觉的钢板,只不过这块钢板像被灼了高温,开始变软了。这是好征兆,可能再过几天,就会彻底好了。

鼻子完全通了气之后,也就慢慢恢复了嗅觉,苹果浓浓的果香、菜的香味、馒头甜甜的香味,全回来了,嗅觉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嗅觉齐全的世界真好。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在我眼前同时开放,花的香味同时都往我鼻子里钻,芬芳四溢。好香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嗅觉的感觉,就是一个残疾人。

嗅觉完全恢复之后,又过了几天,味觉像一个只顾在外面玩耍游荡而忘了回家的调皮的孩童一样,也迷途知返地回来了,舌头又像原来一样变轻变薄变软变灵巧变有感了,最重要的是,吃饭时又吃出了饭菜水果的香和甜,感觉真是太好了。如果失去嗅觉是轻度残疾人,那么失去味觉就是一个重度残疾人。你想,吃东西时那酸甜苦辣咸都吃不出来,算什么呀?五味俱全才是真正完整的生活。这嗅觉味觉全都回来的感觉,仿佛全世界的阳光这一刻都照在了我身上。

我的感冒,在经历漫长的十几天之后,终于完全好了。那个在我体内盘踞了十几天的老妖怪,终于土崩瓦解绝尘而去。我又能自如地说话,嘹亮放歌,快乐地嗅闻朵朵花香,畅快地品尝各种各样的美味。生活,又恢复如初。

天空的太阳,金灿灿地照射着大地,像是给大地注入了无穷无尽的能量。阳光下的世界,如此美好。我要用我的全身心,拥抱这暖暖的、我爱的太阳。

作者简介:杨杰清,女,山东菏泽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见各级报刊及网络、公众平台等媒体,并多次获奖。

壹点号 冰清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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