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霜程韵——浅谈程砚秋先生的程派戏

文 | 舒绣雯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国风”盛行的近几年，许多中国传统文化悄然复兴。当越来越多的“国风元素”出现在我们的文娱试听中，如果你一个电视剧迷，那么你肯定也喜欢看电影。如果你对电影颇有研究，那么你一定会喜欢上戏曲。如果你喜欢上了戏曲，那么你肯定会爱上京剧。如果你爱上京剧，就一定会爱上，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先生的程派戏。

有人是这样区分四大名旦的特点的：梅派是温暖的春天，尚派是热烈的夏天，荀派是绚丽的秋天，程派是哀怨的冬天。可冬天是寒冷的季节，万物凋零，怎么会让人爱呢？

程派戏从19世纪20年代开始走向成熟，也就是一九二几年的时候。但你看过之后就会发现，这些戏放在今天也完全不过时，可以说是历久弥新。因为每一部程派戏，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女主”戏，且不存在简单歌颂和无脑尬吹，其题材之丰富，人物之饱满，剧情之精彩，表演之细腻，唱词之工整，唱腔之优美，启示之深刻，说是全方位吊打当代出品，都不为过。

比如程派第一代表作品《锁麟囊》，用几个简简单单的场景，讲了一个投桃报李的故事。一位富家千金与贫家女同日出嫁偶遇，贫女因无嫁妆而伤心哭泣，千金遂赠与贫女一个绣着“麒麟送子”的口袋，内装金银珠宝。后来千金因水灾落难，不得已在大户人家做下人以维持生计，巧合的是，此大户人家的主人便是她接济过的那位贫女。于是两两相认，二人结为金兰，水灾失散的家人亦团聚一堂。

故事结尾，千金唱到：“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从这里能看出来，这部戏的唱词文学性极高，引经据典，将起起落落人生海海，在皮黄腔中娓娓道来。并且最后是喜剧收尾，留给人们的是希望，是真实而丰满的希望。它神奇的地方就是，当你看完整部戏，你不会感觉误喝了一碗“毒鸡汤”。善良在这里不是一个虚假的口号，人生本来就是充满变数的，你的每个选择，也许都和你的命运息息相关。

《锁麟囊》剧照

再比如极具现实主义色彩的悲剧《荒山泪》，讲了一个人间炼狱般的故事，女主角是一个勤劳贤惠、温柔贤淑的普通妇女。明末朝廷不断向百姓征收苛捐杂税，女主角一家交不出税，丈夫和公公被抓入狱，女主日夜纺织布匹才将二人赎回。后来二人为筹税款上山采药被猛虎吃掉，女主的儿子也被官府抓走，年迈的婆婆难忍打击，气晕身亡。然而公差仍不断索税，女主无奈逃入荒山，公差竟跟踪而至。最后，女主无路可走，唱完“我不怪二公差奉行命令，却因何县太爷暴敛横征？恨只恨狗朝廷肆行苛政，众苍生尽做了这乱世之民。眼见得十室中那九如悬磬，眼见得一县中就半死于兵。眼见得好村庄变成灰烬。眼中人尽都是那虎口余生，我不如拼一死向天祈请。苍天哪！愿世间再无有怨恨情”一大段二黄唱腔后，自刎而死。

这个故事立足于小人物，着眼于大时代，将人物命运放在残酷社会现实与残暴统治的之下，也与创作的时代（1929年左右）有关。这部戏是有关战乱时局的呐喊。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每个人都有可能沦为乱世的牺牲品。悲剧的女主用一死，换来的不单是观众对于她的同情，更多的是启发了观众对于残酷压迫的控诉。而更悲哀是女主死后二公差的反应，估计电影电视剧也很少会在这时出现那样的台词，控诉完时代后还有对人性的控诉，完全是悲上加悲。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绝了。

《荒山泪》剧照

如果只有大喜大悲，程派戏可能不会受到观众那么热烈的喜爱。与其它的旦角戏一样，程派最基本的特色就是表现女性的美丽，许多戏对女性的美丽刻画的非常细腻多元，十分赏心悦目。

比如展现女子英武之美的《红拂传》。程派的唱腔虽然以柔美曲折为主，但红拂女的唱段呈现出来的，是一个英姿飒爽、外柔内刚、具有独立思想的侠女形象。“在相府每日里承欢侍宴，也不过与众女斗宠争妍。虽然是舞衫中常承恩眷，辜负了红拂女锦绣华年。”同时，红拂女文武双全，拜别虬髯客时的剑舞，是可以比肩梅兰芳大师《霸王别姬》中剑舞的存在。再比如展现才女的《文姬归汉》，蔡文姬头戴凤盔，两侧垂花尾狐裘，身着团凤官衣，外披立凤斗篷。剧中有大段的唱腔，字字句句都体现了她矛盾、纠结、撕裂的心情。“月明孤影毡庐下，何处云飞是妾家”，留在匈奴是去国离乡，回到中原是骨肉分离。唱词以诗传情，意蕴深长，让人对她的悲痛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