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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畔有“边城”

1986年,我作为《中国旅游大全》山东编写组成员第一次来到临清,找寻撰写实感,搜集一手资料。虽说那时的临清及所在的聊城地区尚属经济欠发达地区,小城风貌也散发着古旧甚至有些破败的气息,但透过鳌头矶、舍利塔、清真寺等古建筑及老街陋巷所呈现出的城市肌理推断,这座小城曾经有过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繁盛与辉煌。

地处冀鲁交界的临清,有着两千多年的县治历史,明弘治年间升为州,辖两县,清乾隆年间又升格为直隶州,由山东省直管,统领四县。这都得益于 “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京杭大运河,临清遂成为大运河畔的重镇。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在其《马可波罗行纪》中提到临清:“有环墙城村甚众,皆大而富力,工商繁茂……是为一富贵城,居民是善战之士,颇务工商,有带羽毛之猎物甚饶,凡适于生活之物,悉皆丰富。河中有船舶甚众,所载贵重货物甚多”。

这里所谓“船舶甚众”,皆因运河临清段的特殊性使然。元运河临清段史称会通河,此处海拔比南方的扬州和华北的天津都要高出二三十米,且鲁西一向干旱少雨,运河水源补给严重不足。

后来引漳水入卫河,再于临清与元运河交汇,会通河依然是整条京杭大运河之“咽喉”,航道既窄,河水又浅。过往漕船过会通河船闸时,都要事先卸载船上货物,然后由纤夫将空船拉过水闸后,再将货物装船前行。加之当时有民船让官船、一般货船让运粮船之“圣旨”,等待过船闸的漕船只能在此长时间排队等候,尤其遇到“南粮北运”的粮船进京时,其他船只最多时要等三个月。

会通河上长长的船队见首不见尾,即所谓“帆蓬遮天,十里艅艎”。船上的人自然也利用这一机会,下船登岸采购些生活必需品,同时把船上货物兜售一些换点盘缠,顺便进城吃喝玩乐,调剂一下枯燥的生活。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也都赶着马车,或推着架子车(独轮车)到临清运河码头购物。

明清时,朝廷在运河沿线设八大钞关收漕运关税银子,临清钞关税收占整个运河的四成,位列各钞关之首。临清钞关位于明运河畔后关街,曾经由县直部门和县京剧团使用,前些年当地政府将钞关旧址进行抢救性保护,与前面提到的几处古建筑一同成为了全国重点文保单位,这也是中国运河仅存的钞关旧址。

马可·波罗将临清誉为“富贵城”绝非溢美。古时临清有两座城池,临清人习惯用“二十九里零一百步”来表述两座城墙总长度。东边一座是砖城,县治各衙门口都在此,是全县政务中心。西面一座为土城,是手工业和商业市镇。

今天所谓的临清古城主要是土城部分,历史遗迹也最多。旧时此地的长街短巷里,无不店铺林立,商贾辐辏。既有货栈、客栈和酒肆,又有瓦舍勾栏和书场,也不乏风月之地。难怪乾隆将临清誉为“富庶甲齐郡”。

长篇小说《金瓶梅》中有二十五、六处提到过临清的地名,至今按“书”索骥,在古城内还可以找到一些踪迹。小说故事假托在宋朝,但描摹的则是晚明景象,甚至可以看作是临清远去的“时代背影”。光绪年间清廷宣布漕运停航,大运河风光不再,临清城也逐渐没落。

我第一次到临清时,已经与卫河隔断的会通河成为一河死水,河床淤塞,水面狭窄,当地人称之为“死河子”。河上有道小桥,肯定是运河断航后的产物,名叫“天桥”,是否寓意这条河曾经通往天子脚下不得而知。

天桥南侧连着主街锅市街,通达竹竿巷、箍桶巷、纸马巷、青碗市口等巷子。街巷两侧保留着不少门市,做竹耙子的,做笼屉、簸箕的应有尽有。街上时常会有狮猫出没。这种“喵星人”系明清时期波斯商人经运河带来的波斯猫与本地的鲁西狸猫混血繁育而成,形似小狮子,毛长洁白,头大眼圆,一只眼睛泛黄,另一只眼睛为蓝色,人称“鸳鸯眼”,因此成为临清特产而奇货可居。

运河文化造就临清的另一样副产品便是贡砖。从明永乐年间至晚清,临清烧制的水磨青砖经运河直达京城,修建紫禁城、天坛、地坛、日坛、月坛、国子监、各城门楼、钟鼓楼及十三陵等皇家建筑及园林,用的都是临清贡砖。

南京城墙中华门、玄武桥也都有临清砖。当地人自豪地编起顺口溜:“临清的砖,北京的城,紫禁城上有临清”。临清御用砖窑都设在运河两岸,最多时达二百余座。官府监制青砖都有严格要求和窑口印记,既为质量监控,也作抵扣官税之依据。

临清的鳌头矶、清真寺、舍利宝塔等明代遗物无不是水磨青砖对缝,嵌缝工整,虽历经岁月沧桑,至今精美绝伦。而令我未曾想到的是,古城街巷里的很多建筑不知何时起,老旧红砖代替了青砖,成为这座小城的另一种时代记忆。

漕运繁荣往往伴随着文娱兴盛。临清是山东快书和犁铧(后为雅化改名梨花)大鼓书的发源地之一。

光绪年间,临清鼓书艺人郭大妮、黄大妮及王小玉姊妹,闯荡济南府,王小玉姊妹(白妞和黑妞)在大明湖畔明湖居驻唱,一时名噪省城,被刘鹗写进小说《老残游记》而名扬海内外。

临清人对京剧情有独钟。当年四大徽班都是乘船经运河进京,临清是必经之地。为等候过船闸,戏班子在临清落脚有时长达一两个月,进城唱戏也成为家常便饭。长此以往,把临清人培养成了京戏内行,文场、武场票友比比皆是,唱、念、做、打无不通晓。以致后来的戏班子来临清演出时先要先拜访票友,怕他们挑板眼,品头论足。当地有些高水平的票友甚至与马连良、周信芳、奚啸伯等名角同台演出。临清遂与济南、烟台并称齐鲁三大京剧票友之乡。

码头文化从不与吃分家,临清也如此。当地饭馆和红白喜事流行“八大碗”,都是用高汤炖煮的鸡鸭鱼肉,汤菜各半,味道鲜美。

百姓的日常则是粗菜细作,咂摸出自己的味道。当地小吃有下凡肉(腌熏猪下货)、白仁(油炸不带皮花生米)和锅烧鸡子(鸡蛋),还有托板豆腐。托板豆腐通常是沿街叫卖,早餐时间是托板豆腐的高光时刻,卖豆腐的三轮车上拉着小煤炉,停放在路旁,锅里白水煮豆腐,食客们手持一块小木板,托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鲜嫩豆腐,不用筷子不用勺,什么作料也不蘸,靠在路边,弓起身子,撅着屁股,几口吃完走人。当地人形象称之为“撅腚豆腐”。

临清还产好酱菜,清乾隆年间开办的济美酱园,与北京“六必居”、保定“大慈阁”、济宁“玉堂”并称江北四大酱园,其进京腐乳、甜酱瓜都是好招牌。

三十七年后再进临清,会通河道得以疏浚,河边干枯的芦苇花在春风中摇曳,静静的河面上有四只大白鹅自在地游弋,使我联想起那段著名的芭蕾。河岸上多了几家新颖小店,窗明几净的点心铺有当地特产“蓼花”等甜品;颇为时尚的茶吧里,演绎着咖啡与茶的对话。

而我一踏进那几条老街,时光仿佛凝固,一切宛若从前。卖笼屉的土产店,卖礼服呢布鞋的老字号,用煤球炉子烘烤竹竿的手艺人,前店后宅的旧书屋……一切都是那么安然。

只是街上似乎唯有老人,衬托出这座老迈小城的寂寞与孤独。

也许来的不巧,街上有猫,却并非狮猫。街头有家烧饼摊,刚出炉的火烧裹挟着香气扑鼻的旧时味道。我却未能找寻到托板豆腐和那清纯的豆香,留下遗憾,也有了期待。

(本文转自“济水之南老牛”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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