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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游|去铁瓦殿考“毕业证”

文/方兰

户外人有句话:入门赵公山,进阶九峰山,毕业在铁瓦殿,爬完“赵九铁”,川西随便野。这三座山都在川西,分别位于都江堰和彭州地界。因其壮丽的风光和神秘险峻的高海拔山峰,成为周边热衷户外徒步者的练级圣地。

自从上两回成功登顶了赵公山、九峰山,我就嘚瑟得以为自己可以上天了。这次驴友们邀约,要挑战铁瓦殿,我心里就在盘算,不爬完这三山,怎好去混户外的天?刀领队说,铁瓦殿是徒步人的毕业殿堂梦想之旅,身体在地狱,只有灵魂在天堂。意思就是过程非一般的艰辛。话里话外都是给我的告诫:你看着办。

出发前日,我确定了,要化梦想为现实。不去弄个“毕业证”,心里总感觉不得劲。

铁瓦殿海拔3450米,据登顶过的驴友介绍,古铁瓦殿早已遗踪不在,现山顶是一片开阔的约200多平米的灌木地带,站在上面四顾,绝佳的360度观景宝地,远可望贡嘎山、四姑娘山、巴朗山等诸多名山,近可见云海、日出以及身旁的一草一木。

但这美丽的“江山”,唯徒步可达。

立冬后的第二天,为赶在天黑前安全下山,凌晨4点,我们一行18人就从德阳出发,到达彭州龙源村登山点时才6点。冬季的6点,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停车坝子的守车棚里有暗淡的灯光透出,映出脚下下过雨的泥泞路面。

来到棚里,借微弱的亮光,我打开背包取出登山杖,整理行装。

守车的老头一边给驴友拿水一边跟停车的领队喊:“最晚7点半哈!”

刀领队再次叮嘱队员:背包一定不能过重,只带自己的刚需用品即可,曾有人累得把背包扔在中途徒手而攀的。

我心里一紧,拎拎背包,与以往登山相比,已经够轻的了,稍一犹豫,我干脆把一包湿纸巾和一盒葡萄糖液也取出来搁在了车上,把重量减轻到极致,只留两管以备。

静而黑的山道上,什么也看不到,呼吸着清新带着潮气的空气,我和邻居英子相伴前行。老驴们的头灯或手电光在或前或后,或高或低地快速移动,光圈之外,遍地阔大的树叶发着淡淡的银色。脚下沙沙中夹杂着驴友们的攀谈或调侃:“前面的莫走那么急,悠到来,路还长。”

“小心今天要被拉豁哦。”

“爬坡的时候尽量用臀部的力量,不然你的腿很快就会吃不消……”在灯束的光照下,我看不见路面的坡度,但是一下脚我就领教到了铁瓦殿之途的凌厉,它的难不在海拔,而主要在它的陡,准确地说,开始也不算太陡,它让我知道了有一种陡,叫“一直——陡”。

就像一个老辣的对手不动声色,但一接触即令人感受到那气场直击要害,直行是坡,转角遇见也是坡。它没有弯弯肠子,只有一条向上爬升的往返线,你的脚力、肺活量在这路上很快就原形毕露。但它不需要你用心,需要你使尽洪荒之力,而且还有时间限制。刀领队再三强调,不论你登没登顶,爬到哪里,为了安全,中午1点必须下山往回返,这是硬规。

之前听说有徒步者只爬了几百米就主动缴械投降,而此刻的自己满脑子都在愁,我会不会也落荒而逃?

在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泥坡地段,已经很难分辨是身体在动,还是意志在走。如果说山外面的泥是用大米熬的,那这里的泥就是用糯米磨成的,糯泥浓酱。这泥好像成了精,趴住鞋黏着不放也就算了,最欠揍的是,它牢牢地吃住鞋,似乎在说:别走,鞋鞋,陪我玩会儿。

天渐渐醒了,我却感到自己还没醒,因为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甚至觉得自己更迷糊了。攀到海拔显示2400米时,山崖边有棵老树,树侧扔了些空瓶子和食物垃圾,树下的地盘可歇可坐。也许正因如此,才被驴友们唤作铁瓦殿一号营地。

我解开勒得有点紧的背包,还是头晕,呼吸不畅,感到有一面“气墙”横亘在了胸腔,里面的二氧化碳想出来,外面的氧气想进去,它们左冲右突,累得气喘吁吁。这个时候方才明白,意志的力量在肉体极限面前简直就是一个摆设,不堪一击。

经过刀领队一番冷静的操作,我缓了过来。终于明白出发前他那些话并非危言耸听,每提一步的那种绝望,让我理解了有的老驴在冲顶前的最后300米,仰天长叹放弃的无奈感。

我不得不放弃登顶,把遗憾留给自己。从一号营地返回的途中,从对讲机里得知,队里的黄兄,在登顶前体能也耗尽了,正在下返路上。下山途中,我碰见了几个背着重装上山准备露营的年轻人,面色赤红汗水涔涔,犹如他乡遇故知,说起话来大家连标点符号都有共鸣。年轻人笑说,梦在远方路在脚下,行动是治愈躺平的最好良药。

那一刻,我不再遗憾。这次“毕业考”虽败犹荣。人生和爬山是何其相似啊!有人嫌苦从未前行,有人怕累起步就停,有人努力爬了一半怀疑到不了终点便折功而返。却不知道还有一种登顶叫,我已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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