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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沙参花开,老院里的外婆已不在……

□高绪丽

随着春意的紧锣密鼓,小区里的花事一波挨着另一波,白玉兰、杏花、樱花、桃花陆续盛开,接下来是牡丹与芍药,可谓花红柳绿、姹紫嫣红。

置身于五颜六色的花的海洋里,没来由想起老房子院里那些细碎如雪、纯洁通透的花簇,内心免不了五味杂陈。

我打电话回家问婆婆:“外婆院里的北沙参,开花了吗?”

婆婆不明所以,答道:“现在刚刚长出新叶子,要开花还得再等等。”见我没出声,婆婆又说:“这时候,可以用北沙参的叶子馇渣,你想吃了吗?”

我摇摇头,挂了电话,深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

窗外的冬青丛里,一只猫旁若无人、慵懒悠闲地在草地上溜达。不远处的杏树下,杏花花瓣铺了一地,粉粉嫩嫩的,好像一台精心布置的舞台剧,哪怕即将离场,也要华丽转身。偏偏这些落在我这个看客的眼睛里,徒留些许落寞在心头。

刚刚过去的周末,先生表哥的儿子第一次领准媳妇回来,我们大家庭上下二十四口人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这是自老太太走后,这个大家庭第一次以喜事为由,从城市的大小角落出发,一起回到久别的村子里。

大舅家与外婆的房子只有一墙之隔,曾经,作为长孙的大舅家的表哥每次回家,第一宿常常睡在老太太的炕上,与老太太聊天聊半宿。

后来表哥的儿子出生,老太太看她的长重孙,更加眉眼含笑。不管谁给了她好吃的,她总要留出来一些放在里屋的箱子里,留着给她的长重孙尝一尝。

席间,不知是谁来了一句:“要是老太太还在……”或许是意识到什么,话没说完,停住了,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在心里默默念道,假如老太太还在,看到她的重孙子领回来漂亮的重孙媳妇,该多么开心啊!

“我是外婆一手看大的。”刚认识我先生的时候,他告诉我的第一件家里的事情,就是这个信息。嫁给他后,婆婆又把这个信息,用多次回放的形式,把它补充得更加具体。

婆婆说,那时候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冬天没有炉子,孩子冻得晚上睡不着,一个劲儿哭,没法子,她只能抱着孩子一起哭。外婆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连夜让大舅推着板车来接孩子。

于是,8个月大的先生,就被外婆抱回了家。从此,家里有点好吃的,先紧着他吃。喝不上奶水,外婆托人从青岛买了一大箱子钙奶饼干,回来用麦乳精泡给他吃。

夏天的夜里,担心他睡得不踏实,外婆坐在旁边给他摇蒲扇,常常是坐着睡着了,手还在不停重复着摇蒲扇的动作。

那时候,外公常年在外上班,一年只回去一两趟。有一次,担心孩子哭闹吵到外公休息,外婆就抱着他一宿没有合眼,看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又起身给全家人准备早饭。

我与先生认识不久,有一天,他说:“我带你去见外婆吧。”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面目却很和善的老太太。

或许因为我从小也是被我的外婆看大的,那次虽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从她的身上明显感受到浓浓的善意,好像很久以前我们已经见过似的。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对我嘘寒问暖。

后来,我们回婆婆家,会特意绕道去外婆家一趟。车子刚拐过老房子前面的胡同,坐在老人堆里晒太阳的外婆就看到了我们。她起身提着马扎,笑吟吟地朝我们走来。

我上前挽起她的胳膊,我们一起跨过街门门槛,走到院子里,映入眼帘的,除了家门两边从夏初开到秋末的月季花,再就是占了半个院子的北沙参。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北沙参,以前只是在书里见过它的名字。外婆说,它原来只有几株,后来开了花,落了种子,来年又发出更多的小北沙参。年复一年,这院子里的北沙参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北沙参,匍地生长,叶子宽大,遇到花期,细细碎碎的伞状花朵如同遗落的小星星,婉约秀气地立在叶子中央。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先生陪着外婆讲些近况,我则坐在那一簇簇北沙参花前,看着那些星星簇簇的花朵出神。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外婆的年岁更大了。再去外婆家,外婆常常躺在炕上倚着被子看电视,见我们来了,她才费力地起身,她说:“最近,头又开始疼,你姐姐拿了药回来,我吃着好些了。”

外婆花白的头发里,只有零星几根黑发,但精神还不错。

外婆家的墙上挂着几张孩子的照片,都是孙子们、外孙们家的孩子,没事的时候,外婆喜欢看墙上那些胖嘟嘟的婴孩,那些婴孩对着她笑,她也笑。

我家小宝出生后,婆婆来到我身边帮我照顾小宝,直到小宝去了幼儿园她才回去。这期间,每隔一个星期,我会开车送她回村子探望年事已高的外婆。

外婆在离开前的那年春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骨头没事,但下地走动已经不可能了。婆婆跟外婆商量,去她家住段日子,方便她照顾。

在以前,老太太断不会松口的,但那次,外婆居然同意了。公公把外婆背上车,那时,外婆已经不能坐起身。

夜里睡觉,外婆睡一会儿就要起来方便,一宿要起来十几次。我睡的屋与她的屋只一墙之隔,她们起夜动静很大,我都听得清楚。

周一夜里,婆婆又扶外婆起来十几次后,天已大亮,婆婆问老太太:“前天夜里,你哼哼一宿,喊着浑身疼,昨晚是好些了吗?没有喊疼?”

老太太回了句:“哪是不疼啊!这不是孩子们在那屋吗,我担心吵着他们睡不好啊!”

第二天,婆婆又把原话复述给公公听,我在一旁听了,瞬间泪如雨下,我跟外婆说:“要是疼了,您就喊出来,不要忍着,知道吗?”

外婆躺在那里,艰难地回道:“要上班了吗?路上慢一点儿。”

身体好一些后,外婆坚持回到老房子居住。每天进出老房子的人很多,没有人会去在意,院里的北沙参花已经凋谢了大半。曾经细细碎碎如雪般白的花瓣蜷缩着,泛着黄,有的沾了泥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也在那年将寒的时候,外婆永远离开了这个人世,走的时候,面目非常安详。

从此,这个世上,再无外婆这个人了。过年再去外婆村子里给大舅妈、三舅妈拜年,看到老房子铁将军把门,所有人都特意避开一个共同的话题,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出卖内心。

有人说,人世间的魅力所在,就建立在平淡无奇的日常上。殊不知,偏偏就是这些不起眼的日常,在往后的岁月里,在某一刻,会轻易掀起内心的惊涛骇浪,让人很难平静。

听说,老房子院里的北沙参,已经快要蔓延及整个院子了。那些北沙参花开时,应该也没有人打扰吧。

一想起那整片的北沙参,如碎雪般纯洁通透的小花朵,细细碎碎的,在有月光的夜色里静静地绽开,我的心底深处,出现了一股暖流,悄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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