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老哼

文：周政

水道村有河，村东一条，村西一条。

我下乡时，两条河上没有桥，过河要蹚水而过。

村里的学校在东河岸，孩子上学都要大人背过去。

河水有深有浅，深时齐腰，浅时没脚。

四季不同，河水却清，春水长流，岸上桃林红嫣，春风过，桃花落水，装点蓝天白云。

学生放学了，蹲在岸边的老哼背上背着两个孩子，胸前吊着一个孩子，一只手夹着一个孩子，大脚板啪啪地踩着水，把孩子们背到河对岸，上学背去，放学背回，天天如此，一年四季不间断。

可贵的是，老哼做这事都是自愿的义务的。

我下生产队后，才知道老哼是俺队上的饲养员，他要喂四匹马，六头牛，还有六头猪，一头毛驴。铡草煮猪食，起早贪晚，这活计却不轻快，还要背孩子们上学。

我最不解的是，村人老少都叫他懒人。

熟了才知他懒人的由来。

懒人他家是水道村大地主，他娘有了九个闺女才有了他，他爹是五十得子，贵金的爹当马骑。

家产土改了，他爹被埋到沙河里了，娘也随去了，老哼就随三姐过。

三姐住草屋，家贫如洗。老哼要吃面条，姐叫他去邻家借面板，他叫他姐在他脊背上擀面条，面条擀好了，他就叫姐在他脊背上切面条，刀刀下去，道道血口，姐问他：疼不？

他说：懒得疼。

老哼懒人外号就这么来的。

虽然老哼出身地主家，却当过兵，还去朝鲜打过美国鬼子。那是因为上前线打仗，村里的些人不去，凑数老哼就去了。

老哼也是个怪人，大白天的把手电筒绑在小推车上亮着，有人问他：老哼，大白天打亮手电，你家有吗？

他说：水道村太黑暗了，不打手电不行。

这下，他毡包了，本来就是地主崽子，这就坏分子了，每天早起和四类分子扫大街。

那年，大桥修起来了，不用老哼背送孩子上学了，我看老哼很失落，常在桥头看孩子们上学放学。

那年回村，清早起，我看到了老哼，他抱着大扫帚在扫大街。

老哼真老了，腰都佝偻了，他朝我笑，显然是认出我来了。

村人告诉我，这条大街老哼他扫了五十年了。

壹点号 周政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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