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邱书院首届仁春堂杯散文大赛入围作品▏陈希瑞▏红红的对联

刊头题字：尹祥君葵邱书院书画顾问（著名书法家）

图/网络

红红的对联

文/陈希瑞

一、

进入腊月门，最先牵动人们神经的，当数乡村集市上那一片片早早挂起来的红红的春联了。人们三五成群地围着春联驻足观赏、品味，或点头，或摇头，仿佛一个个大鉴赏家似的，似乎已经闻见了那股浓烈的纸墨馨香，已经闻见了那股浓浓的年味儿。

腊月里，卖对联的时间短，前后只不过一个月，属于季节性的生意，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都是小商贩们自己选择，看好了哪个地方，就在哪里摆摊经营，张罗着各自的买卖。

上了货，为了尽早出手，就得早早下乡，送货上门。下乡经营，一般都选择在大街上，人员流动比较大的地方。先铺下一块大篷布，然后将所有的对联、福字、贴画和吉祥物一一摆出来，供人挑选。

与此同时，还要打开电喇叭，一遍遍播放录音，叫卖对联，叫卖福字。电喇叭声音很大，能传出很远，猫在家里喝茶的人们，听到喊声，要不要都会出来看一看、瞧一瞧热闹。就有上了岁数的老者，往这边走着，嘴里并不闲着，还说着趣话：你看看这个卖对联的，嗓门还真不小唻，吆喝个不停，也不嫌累人！

熟乡熟脸，在你不忙的时候，他们会三三两两地跟你拉家常。说着说着，就有人过来买对联了。

挑选对联、福字，大家一般都很讲究，不能马虎。对联长了不行，短了不行，颜色好看不说，还要求常年红，不能掉色。至于内容，那就更讲究了，他们会要求你别怕麻烦，看了一幅又一幅，听你不厌其烦地介绍，看中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如若不然，就会扔下一句，等你再来再说吧，拍拍屁股就走。

为了能成交这笔交易，卖对联的就会赶紧吆喝住那人，说，别走别走，送你家小孩一个小兔子耍。那小兔子其实就是一张卡通动物，对小孩是很诱人的。一听说买对联买一送一，买主就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子。卖对联的一看有门儿，心里兀自乐了。

下乡，碰上卖盘卖碗的、卖香烛的、卖鞭炮的、卖财神家堂的，那是常有的事儿。有时，还会碰上超市下乡搞批发的，大汽车拉着，很有阵势。鞭炮噼里啪啦一响，人就更多了，你呼我叫，熙熙攘攘，大包小包提着，那就更热闹了。

因为是小本生意，吃饭能将就就将就，下不得饭店，摆不得阔气。大家来时都会自带一壶热水，几包方便面，或是一包饼干，饿了，就临时泡一包方便面，或是吃几块饼干，蹲在人家大门口，草草地吃了，先垫垫饥。如若房主人瞧见了，马上就会说，有热水没有？没有给你倒一壶，家里生着炉子，不缺热水。尽管你一再说有水有饭，他们还会给你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汤，或是一碗爆锅面条，或是几个热包子，你若不要都不行，仿佛是领了这份人情，人家才高兴、才心安，不要都不行。苦与累，在一片温情中消失殆尽。

等晚上回到家里，这才放开肚皮，结结实实地饱餐一顿。有时，老婆来了兴致，还会凉拌热炒，来几个小菜，让你“滋滋”来一杯小酒，晕晕乎乎，悠哉悠哉，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卖对联，最怕的是刮风。碰上这样的恶劣天气，只能收摊回家。若是腊月里的销售旺季，即使刮风也得甩开膀子干。风大，刮得对联呼啦呼啦响，也挡不住人们选购的热情。亲戚家也会跟着忙，他们会自报奋勇地跑回家，抱来一块大塑料布，帮你挡住摊子，让你好好挣钱。

至于下雪，那是最美不过了。雪过后，等你赶过去一看，人家的房屋前，老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你来安心发财。展开红红的对联，那就是雪地里的一片暖色呀！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走着走着，猛然间，这才发觉已经迈进腊月的门槛，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就好开始赶集了，紧张而繁忙的交易，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中就这样徐徐拉开了大幕……

二、

窗外，寒风中挟裹着落叶四处打旋，雪花随风飘舞着，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四处觅食。三三两两的乡亲腋下夹着红纸，来到我家，让父亲给他们写对联。父亲一边让座，一边挥毫泼墨，书写下一幅幅漂亮的对联……这副场景，尽管过去40多年了，却异常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到腊月，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父亲，就开始为乡亲写对联。父亲念过私塾，高小毕业后，分配到蓼兰县社工作，1958年平度掀起轰轰烈烈水利运动，父亲调到县水利指挥部任秘书之职，62年生活困难，迫于生计回家务农，一直担任生产队会计，负责队里的账目。因为毛笔字写得好，大队里写标语之类的活，都有父亲来完成，过年为大伙写写对联，那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由于耳濡目染，我打小对父亲写对联的操作过程，也摸个八九不离十。

裁纸是写对联的第一道工序。父亲先把别人送来的红纸写上各人的名字，然后放在炕上对折一番，裁下的纸边，写小货（横批、门旁之类）。裁好的对联纸，按照字数，还要对折、斜折一番，字不偏不倚，正好写在十字压痕上。父亲这番娴熟的操作，认真敬业的精神，深深感染了我。

接下来就是调墨。父亲写对联，一直用的是文光墨汁或崂山墨水。墨水倒进碗里，用半头砖支起来，碗下点上煤油灯，做加热用，父亲说热墨好使滑淌，不拖笔。为了写出的毛笔字黑中发亮，父亲还特意加进锅底灰，用毛笔轻轻搅动。这都是父亲从实践中摸索出的经验。

接下来，父亲吩咐我为他好好抻对联，待写完毕，将对联平放在地上晾着。父亲将对联纸放在桌上，两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沉吟片刻，就要动手写了。瞬时间，只见父亲饱蘸笔墨，大笔一挥，一个大字浑然而成。我两只小手捏住纸，随即往前轻轻一拉，又是一个大字告成。不长时间，地上很快放满了红红的对联，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写完了，父亲满意地瞅着满地的对联，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就好像搞了一次书法展览。我也跟着父亲，装模作样一幅幅仔细端详起来。记忆中，“勤俭是美德，劳动最光荣”，是父亲最拿手的一幅对联，当然还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人勤春来早，花好月更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类。

当然，给父亲打下手，我小小年纪，免不了失误。有一次，父亲给二大爷写完一幅对联，我平端着一联，正要往地上放，不小心一头低了，有个字上墨汁淌了，惹得父亲老大不高兴。墨汁多了，还能不淌？我还不服呢。可再一想，字弄瞎了，只得另写，父亲的功夫废了不说，还要白白搭上一张纸，父亲能不心疼。

父亲除了写毛笔字，还爱好字画。除夕那天，父亲早早地就在正北的墙上，挂起了那副自己精心制作的字画。顶部两侧，分别画了一枝雪地里盛开的梅花，梅花枝头上还栖息着三三两两的俏丽的燕子。中间部分，就是伟人那首脍炙人口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我和弟弟妹妹就象画上的那些小燕子似的，围着那张画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唬的父亲慌忙地说：“你们小孩光看别动……”

记忆中，父亲当会计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业务精湛，账目明细，从未出过差错，为此还经常被借调到经管站帮忙。父亲为人正直，为人写了那么多年对联，从未要过一分钱的报酬。尽管后来父亲上了岁数，不再写对联了，但父亲所有这些好品质，都是我一辈子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

【作者简介】：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省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中国社区报》《火花》《青岛文学》《短篇小说》《辽河》《速读》《麦地》《大连晚报》《悦读》《散文中国》《山东工人报》《山东教育》《作家报》《齐鲁晚报》《半岛都市报》《农村大众》《青岛日报》《青岛财经日报》《老年生活报》《民主协商报》《盐城晚报》《甘孜日报》《老年康乐报》《青海湖》《九天文学》《南方文艺》《西北文艺》《北海文学》《天柱》《平度日报》《四平日报》《墨水古韵》《菲律宾商报》《有荷文学》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1000余篇，创作出33部吕剧、微电影和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300多万字，《亲亲的土地》荣获全国首届鄱阳湖文学“陶渊明”杯散文大赛优秀奖进入前二十名并被结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编辑出版作品专辑，古装吕剧《状元郎》搬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