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郭春雨 张锡坤

王芬很少发朋友圈，近半年只发了三条：两条是考古相关的内容，还有一条，是拍了天上圆圆的月亮。

她今年47岁，从事考古工作已经有20多年。作为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的副院长，眉眼已经有风霜，但举止言谈还带着一种少女的神情。这是很多考古人特有的神情，天真、好奇，对世界永远保留着探索的心境。

“偶然”考古

王芬性格爽朗，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豪气。1995年进入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学习考古，还有一点偶然性。

当时她是保送生，可供选择的专业只有哲学、历史和国际政治。相比较其他的专业，王芬觉得自己更喜欢历史，懵懂中就进入了山东大学历史系。 大二时专业分流，王芬选择了一无所知的考古学。

王芬在田野考古

本科期间，考古学专业的学生会进行一次田野实习，真正离开课堂到现场去考古。这个期间，要克服艰苦的环境，更要耐得住野地里的寂寞。

1997年，王芬田野实习的地方在湖北巴东县——三峡旁边的一个小村庄。她第一次在实践中找到历史的遗迹，从遗迹中拼凑历史的模样。

当时的条件相当艰苦：北方人难以适应长江边的气候，潮气蒸得人浑身难受；草丛里蚊虫密集，叮一口就是一个大包；工作在乡野田间，没遮没挡，遇到细致的活得保持一个姿势半个小时以上，起身时腿都麻了。一天下来，身上的衣服干湿几次，和空气中的潮气混在一起，黏在身上特别难受。

王芬和学生在一起

现在回头去看这段经历，王芬只觉得快乐。此后，她继续攻读硕士、博士，最后留校任教，同时确定了新石器考古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人生轨迹开始绕着史前文明打转。

考古人和遗址的互相成就

在王芬的考古生涯中，济南章丘区龙山镇焦家遗址是绕不开的重要章节。

2016年早春，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王芬结缘焦家遗址。

作为考古重镇，章丘地区的城子崖遗址是龙山文化最早被发现和命名的地方。在焦家遗址之前，山大考古队在多处著名的龙山文化遗址开展工作，王芬曾带队发掘了大汶口文化早期的贝丘聚落。最初来到焦家遗址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学生进行田野考古的实习。

在进行考古发掘之前，他们已经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包括对遗址的地表和剖面进行拉网式的系统调查、问访群众和查阅相关文献等。经过勘探，考古队初步判断墓葬在西南，而房址偏东北。

正式挖掘的时候，王芬大胆地将发掘区定在两片区域中间。她判断，从此处着手，既有墓葬又有房址，还能对不同时期遗址上聚落的功能分区和变迁，形成一些比较关键的认识。

然而，在连续挖掘了半个多月后，随着汉代文化层的完结，预想的早期文化层几无踪迹。

“是不是挖错了？”王芬内心焦虑，却不能在学生面前表露，同时经验告诉她，自己之前对于遗址的位置判断应该是正确。

转机展现在持之以恒的挖掘中。随着一些房址和灰坑露头，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陶杯、陶鼎等相继出土，遗存像是约好了一样，井喷似地群伴而至。

“2017年某天的黄昏时分，我们一众人蹲着不停的刮刮刮，三个时段的一批房址在一个平面上终于确定下来，记得那一刻眼眶是湿的。”王芬说，焦家遗址除了发现大量大汶口文化遗迹，还发现了龙山文化和岳石文化的灰坑，以及大量汉代遗迹。

这次考古发现，是考古人和遗址的一次互相成就。焦家遗址目前共出土距今5000多年的大汶口时期墓葬215座、房址116座。另有灰坑、窖穴、手工作坊等遗迹类型。出土遗物规格很高，代表了鲁北地区一处具有中心地位的聚落遗址。

“焦家遗址是大汶口文化中晚期城址的典型代表，为以城子崖为代表的龙山文化找到源头。”这正因为如此重要的意义，焦家遗址入选2017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

“晚一点而已”

作为王芬的学生，宋浦文一直都觉得，自己老师是“很神奇的存在。”

为了方便学生学习，王芬就在她的副院长办公室给学生们安了个桌子。平时学生们在旁边学习、研究，她在旁边工作、指导。

身上背着行政职务、教学任务还有考古的任务，案头的文件和资料对堆的跟小山一样。一个人分身乏术，能做的只有无限延长自己的时间——加班。

在宋浦文印象里，王老师做任何事情都很得心应手，能够像“超人”一样从容不迫：“我们都特别吃惊，她能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她能取得这么高的成就，不光是天赋，还有勤奋。”

在学生眼里的“超人”，却觉得自己“毛病很多。”

“我拖延症很厉害，而且总是在一些没有必要犯错的地方犯错。”王芬说，自己性格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忘事”。

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到手的工资只有1000多块，王芬没觉得自己收入少。但当买房发现一平米要4000多后，王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房奴”。

“我当时觉得挺焦虑，觉得欠了银行70多万，这得什么时候才还完。不过我的忘性大，焦虑了两天也就忘了。”王芬说，评职称的时候，自己粗心看错了要求，导致很多成果都“浪费掉”，焦虑了一阵，也就“忘了”；婚后有了女儿，女儿小学的时候检查出重度弱视，自己当时的也是极度焦虑，“我父母就来到济南，带着我闺女进行康复治疗。我焦虑了一阵，也好了。”

王芬说，因为自己忘性大，生活中的很多大事，也就变成小事，“现在房贷也还完了，孩子的视力也恢复了，教授的职称也都评了，晚一点而已。”

考古是考验耐心的一份工作。“晚一点而已”的这种心态，也让人在几千年前的古迹寻找种，能把心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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