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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菲 | 秀色走了,羞涩来了

秀色走了,羞涩来了

李菲

前些时,初识不久的前辈散步时偶发所想,随手写就一首小诗发到朋友圈。

不得不承认,近期针对如何巩固大脑记忆力的锻炼可谓颇有成效。因为眼睛刚看到“羞涩”二字,脑中已经开始“噼里叭啦”往外冒词。那些关乎其神情、动作的优美词句,如同在我国的诗词文化长河里已悠游了千年的鱼儿,争着抢着跃出水面。从唐、五代到清,无论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还是“不肯点新黄”“逢郎欲语低头笑”的怯羞,抑或“无端隔水抛莲子,笑入荷花去”的佯羞……神态和韵味各异。文人大家中,一向最喜洒脱随性、豪放不羁的苏大胡子在描摹画屏前初遇的女儿情态时,也颇有神来之笔,“敛尽春山羞不语”。

羞涩并非良家少女的专属。君不见江州白司马笔下,出身低贱的长安歌妓也能生动演绎出“犹抱还不琵琶半遮面”的含羞模样,让看客们为之心动。

但毕竟是个例。“羞涩”一词,总连缀着笑、青春、少女、懵懂、稚嫩、青葱情愫等意象。一介半老徐娘来不得这个。落在旁人眼里,总有“老黄瓜抹绿漆——装嫩”或矫揉造作之嫌。不过,关于它的碎片化记忆,倒可以有。

那时的我一把年纪了,却仍是实打实的机关“小白”。

“咱们是执法部门,本来没打算要女的,才定了三个苛刻条件想卡住:团级、实职、男40岁女35岁。一般女的达不到。没想到,你居然误打误撞都符合,我们只能接收了。” 当年管人事的大姐退休多年之后才一语道破天机。当时的我根本没领悟到“馅饼”的由来,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足够出色的履历才敲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新工作、新环境、新同事、新要求、新规则,一切从零开始,我变得拘谨、内向。

有次财务姐姐打电话,说我上次帮队里送的某张单据不够详细,让我下楼找她。

隔着半人高的木质围挡,她里、我外,她问、我答。门开了,扭头一看,进来了一位主管领导。我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他敷衍地点点头,走近了,冲着里面说,“哎,小梅,前两天给银行的支票号是多少?帮我查一下。”

突然感觉左肩猛地一沉,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胳膊肘撑上来了。我僵直着不敢动,汗意 “唰”地一下子从毛孔里沁出。周身燥热,还有点凉浸浸的。短短的两三分钟像一个钟头般漫长。此时,我真的理解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终于,他走了。我轻吁一口气。“哎哟,你还脸红呢!”姐姐笑着打趣我。怎么可能?咱怎么说也是穿了十八年军装、被部队大熔炉淬炼过的特殊材料。演讲、唱跳、小品、打球,一个没落下。上过谈判桌、进过大场合、见过毛子哥……

“不信你自己看。”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个小圆镜递给我。还真是呢!面色泛红,眉梢眼角仍残留着几分难为情。“领导没别的意思。他平时就这么大咧咧的,不拘小节。我们把他当老大哥,都习惯了。再说,地方和你们部队不一样,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简单点,适应就快。”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

从那以后的十几年,无论是和男同事一起头顶烈日、抱着文书包转网吧、KTV;查盗版书库时被护院的恶狗狂吠着追赶;汗流浃背地拉着平板车熬夜清点现场;蹲在暴土扬尘的黄泥地上吃盒饭;还是连轴做笔录、和执法对象据理力争、斥责胡搅蛮缠的不法分子,再到最后竞聘处级领导干部;在每年四月的保护知识产权新闻发布会上,坦然面对台下各路记者的发问……不知不觉间,腼腆、羞涩、胆怯、文秀这些与一名执法者不符的表象被十几年的风雨从我的身上冲刷得干干净净,老脸早修炼得皮糙肉厚,不形于色。

可是内心深处,想活出自我的念头越来越重。于是,刚熬到三十年的最低年限,就果断奔赴向往已久的自由。

除重拾专业外,编公众号、改文稿、创作小说、写游记代替了案牍劳形和一系列的落实部署组织开展,成为新常态。一天天的,我乐此不疲。感觉自己被平淡的时光浸透,被优雅的文字泡软,不再有那层坚硬的保护壳,而恢复了生机和真实。但我并不知道,有个消逝多年的朋友其实早悄悄等在前面。

那天的一点多,我闯入陌生的休宁县城。

路口小店让我驻足。高悬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姐妹家”。已过饭点仍有人就餐,想必味道还不错。

点了干笋肉丝饭、拖着蝉翼长尾的小馄饨、紫米糕,又从桌上大碗里取了一枚特出油的咸蛋。“饭不够可以添。”陌生的店主从身边经过时,善意地说。“够了够了,很好吃。”对食材本味的由衷赞美开启了一场闲聊。“你们是亲姐妹吗?”我问。看起来像管事的一位答道:“对啊,我们家五朵金花。喏,老三老四老五。看我们像不像?”“真有点。”“你从哪里来的?”“北京。”“那么远?我们这里省城来的人都不多。你要是喜欢吃,明天还来吧!哦,你记一下外面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次日无视了酒店楼下的早餐店,仍旧如约前来。从满得快溢出来的豆浆中,我品出了真诚。几位中年姐妹像早已相识,在“姐妹家”随意聊着。

第三天继续接受投喂。远远看到大团升腾的白汽,虚虚的,可那份热情却是实实的。“你是不是一会要赶车?”不愧为生意人,四姐眼光捕捉到了我的急迫。“这顿不要钱的,咱们都认识了。”怎么行?付款告辞,她非要给“李教授老师”拿些热乎乎的茶叶蛋和米糕。我左推右挡。“哎呀,看你也都40了吧,还不好意思?拿着路上吃。以后我们去北京玩还找你呢!”“呃,随时欢迎!不过,我50多了。”“再给你带两个包子吧,素的,不怕凉。”寡言的三姐动作相当麻利,已经掀开蒸屉了,我只好匆忙“逃”掉。

晨风微冷,没拂去脸上的温热。等车时,看着满当当的双手,我惊喜地意识到:原来羞涩一直没有走远。它像个沉默的小哑巴,蹲在角落。只待被复苏的“真实”召唤,突然起身,瞅冷子给我一脚,把我直接踹回那个久违的世界。

推开窗,一排香樟树正在蓝天下迎风起舞。

没了可餐的秀色,但失而复得的羞涩,想一直拥有。

这种人生也很美,对吗?

作者简介:

李菲,北京西城人,籍贯辽宁本溪。1971年12月生,1988年考入解放军外国语学院,1992年毕业分配至北京某部,期间公派赴俄留学。2006年转业到北京市级执法部门,历任主任科员、宣传中心副主任、总队新闻发言人等。2018年提前退休至今。喜爱旅行、写作和从事俄中两国文化教育交流工作。已出版译作《小叮当奇幻国》系列(计12册)、散文集《空谷足音》(上下册)。【胶东散文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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