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邱书院首届“仁春堂杯”散文大赛入围作品▏寇建斌▏捉女婿

刊头题字：尹祥君葵邱书院书画顾问（著名书法家）

图/网络

捉女婿

文/寇建斌

小时候每逢过年准下雪，雪就像一道必不可少的布景，老天年年准时布好，接下来好戏就开场了。村里人爱穷乐呵，哪天有哪天的乐趣，初二这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女婿。

闺女头一年出嫁的时间不论早晚，正月初二这天，必定要与女婿一道“回门”。进村后，闺女欢蹦乱跳回娘家了，女婿要想进家却没这么容易，需要先过“捉女婿”这关。

雪地里捉女婿，比领着狗逮兔子还来劲。一群人吆喝着后边追，新女婿前边慌不择路地跑，本来穿得人五人六，一会儿丢盔卸甲就没了人样。若是被逮住装了麻袋，就会越发落魄。

参与捉女婿的通常是本家族的半大小子。太大的下不了手，太小的顶不上个，半大小子刚发起个，好闹腾，浑身的劲没处使，正合适。新女婿年轻力壮，一两个半大小子对付不了，便采取群狼战术，早早去村口守候，一旦目标出现，一拥而上，拽胳膊抱腿，先把人放倒，再弄进提前备好的麻袋里，连拖带抬地耍。早有人报给主家，主家闻讯连忙来赎人，连笑带骂把带来的糖果、香烟撒给众人，请求放出麻袋里的人。经过这番折腾，新女婿肯定被整得狼狈不堪。

新女婿不甘心被捉，采取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多带随手礼收买人，恳求放一马；二是提前选好进村进家路线，伺机逃脱。碰上家境宽裕、肯“做脸”的，会选择前者。不愿意舍这份财的，或者认为自己有能力闯过这关的，则选择后者。只要进了丈人家，有丈人家人护卫，就安全了。村里街巷贯通，一旦进了村，便很难捉住。因此，新女婿真正被捉住装进麻袋的并不多。

这年正月初二，邻居家闺女、女婿回门。这个新女婿“招人恨”，不光把村里最俊的闺女娶走了，还抠门，结婚没办婚事，带着女方外边逛了几天说是旅行结婚就完事了。不只是半大小子们憋着劲收拾他，连大小伙子们也表示当援军，暗中相助，要让他出出洋相。

这年一入冬就下雪，一场接一场，雪积得很厚。墙头、屋檐、鸡窝、猪圈棚子到处盖满了雪，地里、路上的坑坑洼洼都被填平了，白茫茫一片。一脚踩下去，能没掉腿肚子。往常，下雪后，人们常带着狗去逮兔子。这次雪太厚，即便瞅见兔子猫在草窝里，人走不动，狗拔不出腿，也没办法。村里街上铲了雪，好走。为了防止新女婿进村后溜走，我们早早埋伏在村边的麦场。麦场边是进村的必由之路，那里有几个麦秸垛，藏人没问题，还暖和。

回门的时间有限制，闺女留下，新女婿必须在中午12点前吃喝完离席走。通常闺女、女婿会赶早来，最迟也不会超过10点。这天，等到10点，还没见人影儿。尽管有麦秸垛遮挡风寒，我们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骚气儿是我们的头儿，个高，单薄，怕冷，冻得直打哆嗦，十分恼火，发誓捉住那家伙决不轻饶。目标终于出现，所有的人都精神一震。雪地里看得远，先是两个小黑点，慢慢向前移动，才显出人形。两人走得太慢，离近了才看清新女婿扛着自行车，闺女跟在后边。路上走人还凑合，骑不了车。眼看那人快走到麦场边，只等骚气儿一声喊，我们就会一涌而出。那人忽然停步，把自行车放下，交给闺女，往麦场扫了两眼，撒腿就往另一侧地里跑。不知他是猜出了麦秸垛的埋伏，还是瞧见了村口晃动的援军，显然他是要绕到另一边进村。我们也不等喊了，呼啦啦扑了上去。

那人腿长，一步蹦出老远，骚气儿勉强能踩着他的脚印，跑在最前边。我们跟不上他的步伐，在雪地里一陷老深，一会儿就被拉远。穿到一道垄沟的出水口处时，那人凭经验断定下边有个水流冲出来的深坑，踩住隆起的垄沟背纵身一跃，闪过后，稳稳站住。骚气儿着急追人，根本没想，一脚踩下去，栽了个狗吃屎，人被雪埋住，还把脚崴了。等我们赶到，拉他起来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吱吱乱叫，不让动他。那人已经跑远了，停下回头得意地冲我们笑。不过，看到骚气儿趴在雪坑里叫，他马上转身走了回来。我们正拿骚气儿不知怎么办，也顾不上捉他了。他弯腰抱起骚气儿，叫我们撑开麻袋，不管骚气儿手乱挠抓，嘴里乱喊，直接塞进了麻袋。然后，攥住两角，背起就走。他按照选中的路线，躲开村口我们另一路援军，大摇大摆，把骚气背到了丈人家。我们后边灰头土脸地跟着，像一群打了败仗残兵。好在主人家很高兴，不仅请来村里的大夫给骚气儿捏好了脚，还格外多给我们发了糖果、花生和香烟。新女婿坐在炕里手，冲骚气儿坏笑，“背你半天，也不谢谢我？”骚气儿说：“好，谢你！”探身凑过去，给了他一拳，一窜跑了。

新女婿没被捉住装麻袋，骚气儿反被装了，一时成了村里的笑料。多少年过去，还有人不时提起。骚气儿不服气，一直埋怨那场雪，说：“要不是那年雪大，填平坑，崴了脚，我能让他跑了？非装了他麻袋不行！”

【个人简介】：寇建斌，男，河北省作协会员。中短篇小说、散文见载于《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莽原》等刊物。有多篇小说、散文入选各种选本及中小学阅读考试网，被多省市选作中考和各类试题。曾获湖北省首届“屈原文学奖”、国家旅游局“旅游美文奖”等奖项。著有《古诗里的雄安》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