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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野千鹤子与信田小夜子对话:生而为女,我有无限选择

2019年在东京大学发表演讲后,日本社会学者上野千鹤子开始在中国走红,她的书被争相引进,近两年在国内的出版界掀起了“上野热”。自上世纪90年代,上野千鹤子就尝试着与各行各业的人开展女性话题方面的对话,最近出版的《身为女性的选择》,是她与日本心理学家信田小夜子展开的一场女性主义的尖锐问答。两位“女性的盟友”分别从社会学统计数据与一线女性的心境出发,结合各自的观察和研究经验,以女性视角讨论和思考现行婚姻制度与女性面临的婚恋现实,百无禁忌地畅谈爱情观、社会性别、男性观察、母女关系等女性日常生活中无法逃避的话题。

《身为女性的选择》

[日]上野千鹤子 信田小夜子 著

吕灵芝 译

磨铁·文治|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丈夫的、父母的、子女的根基

上野:进入“40代”(注:本文中出现的“20代”“30代”“40代”等均为日式用语。例如“40代”指的是40至49岁的人群),结婚已经不再成为人生的选择时,很多女性就会不约而同地回到乡下父母家。她们将会以看护父母晚年换取他们的资产。简而言之,生为女人,要么啃丈夫,要么啃爹娘,除此之外别无出路。不照顾丈夫的生活,就得回去照顾父母的吃喝拉撒。

当然这也要看父母的资产有多少。一旦看护时期延长,父母在去世前可能会啃光自己的老本。这个时候,女儿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她们就成了没有资产、没有子女的单身人士。如果能保持正式雇用的工作,退休之后还有养老金,若是非正式雇用的临时工、兼职工、派遣工,她们老后就可能成为福利底层,甚至是无养老金人士。除此之外,有的人还不交保险。因为每月一万日元的保险费其实是很大的负担。所以父母甚至会为“20代”“30代”的女儿缴纳养老保险。换言之,她们完全没有自立。

日本的非婚只是拖延,而非不婚。她们只是在混日子,“将来有了对象,我的人生不知道将会如何改变,所以现在规划不了人生”。这种行为只能称之为愚蠢。她们怎么会这样想呢?

信田:我真希望她们别再把自己的人生赌在不确定因素上。

上野:那些人其实都觉得自己不用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们觉得丈夫、父母和孩子总会替她们负责的。

信田:其实男人也一样。

上野:男人也一样啊。明明有经济实力,又被现在的制度保护得很好,却还要依赖公司、组织和权威。他们还依赖妻子,而且事实证明,男性相比女性,对子女抱有的幻想更强烈。你知道吗,回答“老后是否想跟子女生活”这个问题时,做出肯定回答的男性比女性多。

不过熬到最后,不只是女人,男人也都会变成单身。一旦成为单身,就没有谁为这些人负责。就算有子女,若是子女先去世了,结果还是一样的。

女性主义是女强思想吗?

信田:在这种情况下,作为“30代”女性的希望,女性主义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上野:“30代”单身女性属于我们说的新自由主义的世代。新自由主义的关键词是“自己决定,自己负责”。用女性主义的“女性自立”观点来审视新自由主义时,就有了这样的关键词。可是这样一来,女性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思想都会被理解为女强思想。

当然了,在35岁之前如果有了小孩,会对女性的社会性造成不利影响,所以女强人都是注重事业的单身女性。她们忠实于自己的欲望,通过努力和才干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人认为女性主义就是让那些强有力的单身女性拥有话语权。

信田:我认为应该完全抹去“自立”这个词。它是最不可靠的词语。

上野:我也有同感。为什么我们竟会意见相同呢?

信田:来找我们的人动辄就说“我这个人不够自立”。这时我会问:“自立是什么?我从来不用‘自立’这个词。”或者问:“那你是个依存型的人吗?”对方会回答:“依存,还挺准确的。”所以我认为,“自立”这个词真的不好。

上野:“30代”女性怀有危机感的另一个原因,是她们都属于后均等法世代(指日本1986颁布《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以后出生的世代)。为何女性主义的话语无法传递到她们那个世代呢?有人认为这是女性主义的责任,可我们在持续不断地发声,可见这并非我们的责任。所谓信息,只会传达到想听的人耳中。我感觉,新自由主义的陷阱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那一代人落入其中。因为在“自己决定、自己负责”之前,即使只是幻想,也摆满了多种多样的选择。

我们这一代人没有选择。因为所有女人都遭到了歧视,我们只能联合起来。正因如此,我们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可是现在,正因为有了选择,一些有能力、有智慧的女人就不去提携女性同胞,而是把能力和智慧用在超越其他女性之上。

替代“自立”的表述

信田:你猜“自立”这个词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在为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她们就会说“因为我没有自立”。那是用来否定现在的自己的。还有,在拿他人与自己比较,突出自己的时候,她们也会说“因为我没有自立”“那个人已经自立了”。真要问“自立”是什么,她们就茫茫然回答不上来了。

上野:既不是自立也不是依存,当人们这样说时,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活法?就算话语不够明确也可以。

信田:嗯……大概是“坚强地活着”吧。

上野:我的想法特别简单。承认“我的能力有极限”,或者说有自知之明,就意味着在明白“我能做到什么”的同时,也清楚地明白“我做不到什么”。明白要将“做不到”变为“能做到”需要什么东西。如此一来,就算自己没有那个东西,只要有能力从别处得到就好了。

信田:但是在前面那一阶段,人还无法分清自己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情。

上野:是的,所以才有你说的“自·分”,也就是“分·别”。如果不能“分·别”,就无法认知自身的界限。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向他人寻求什么。

信田:你的意思就是心理咨询吧。

上野:是的。如果不明白自己在寻求什么,就算你提出“帮我想想办法呀”,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满足你。“需要”的法语是“besoin”,也可以翻译为“欲求”,如果用另一个译语来表达,那就是“缺乏”。

如果将自立视作自我完结,那就意味着自我的所有欲求得到了满足。我们都知道,这种自我完结是不可能实现的。“缺乏”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能够区分“自·他”,就明白自己能够满足什么,不能够满足什么,也就是明白自己缺乏了什么。缺乏并不羞耻。如果有所缺乏,那么只要掌握了能够通过外界来满足的能力,就足够了。

(本文摘选自《身为女性的选择》,标题为编者所加,内容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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