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邱书院首届“仁春堂杯”散文入围作品▏孙浩▏年三十的那场酒

刊头题字：尹祥君葵邱书院书画顾问（著名书法家）

图/网络

年三十的那场酒

文/孙浩

我是参加工作以后才正式喝酒的。之前嘛，都是“蜻蜓点水”，还远没到“醺醉”的层面。

说到印象最深的一次喝酒，应数年三十的那场。

去年年三十，三个邻家侄子（帅子、大帆、小龙）来我家做客，他们来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来看望他们的爷爷奶奶——我的父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能喝半斤喝八两。”我心中实在高兴，贪杯了。

仨侄子从刚会跑就跟着我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基本上到了“我说‘往东’他们不敢‘往西’，我说‘追狗’他们不敢‘撵鸡’，永远唯我‘马首是瞻’”的地步。后来我转到县城读初中，就不再带他们玩了。再接着，我上高中，读大学，都没能再凑在一块。

或许因为我给他们的童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他们对我有个特殊的称谓：老叔。他们和我不一姓，也有自己的本家叔，但他们和我的情感却是概莫能比的。

那天晚上，父亲亲自下厨，我打下手，我们爷俩做了一桌子菜来款待我的侄子们。

宾主坐定，酒杯倒满。看着杯中的酒花，念起和侄子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我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

还没等我起酒，帅子就已经把酒杯高高举起了。帅子在外从事营销工作多年，劝酒的手段颇多。他说，“老叔，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跟邻居们喝一个吧。”

我觉得在理，就举起杯要和他们仨共同喝一个。

不想，却中了帅子的“圈套”。帅子说，“老叔，得一个一个地喝才有诚意呀！”

话到这儿，我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和他们仨挨个喝。

看我喝完最后一个，帅子又把我的杯子斟满，“老叔，刚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整句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和对门邻居再喝一个吧。”我觉得也在理，就又和大帆喝了一个。

酒刚入肠，帅子又已把我的酒杯倒满，还没等我拒绝，帅子嬉皮笑脸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叔，我们仨共同敬您一个。”

我一口喝完，说：“这个酒，我觉得……”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因为，晕了！

醉酒的那晚，着实是一言难尽。如果以前我只是理解了“肝肠寸断”的字面含义，那么那晚，我算是切切实实地领教了“肝肠寸断”的内在含义。

一晚上清醒和晕乎交错进行着。

我在心底一边重温着侄子们的温情，一边不住地抱怨父亲，抱怨他为什么滴酒不沾，让我独自应酬这场酒局。

其实父亲是喝酒的，但自从年轻时喝晕过一次，自此再也不碰酒。无论什么酒，无论别人怎么劝，他都坚决不喝。

有时在庄上吃大席，酒瓶还没开，他就把话丢下了，“要喝你们喝，我是一点都不喝！”

事后，我觉得父亲太不近人情，就忍不住“熊”他，“爸，您在席上那样说，不是煞风景吗！”

父亲被我说的一脸懵，他早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估计他在酒场上这样说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初一一早醒来，床头一片狼藉。父亲见我醒了，端一碗稀饭过来。我们爷俩就聊了起来。

父亲先对我醉酒一事“给予充分肯定”：“儿子，你比你爹强！你爹在酒桌上妥妥的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次，轮到我懵了。父亲这是搞什么？反讽？自嘲？像“迅哥儿”一样的手法？

“‘人在世上走，不能不喝酒。’如果酒完全是一种腐朽堕落的事物，那么它就不可能延续几千年。‘优胜劣汰’法则不只是对于生物进化才适用。万事俱可。喝酒，无可厚非。”

哟，真想不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父亲竟变得如此胸中有“丘壑”！这通理论，这个段位，俺们村村长听了也干瞪眼！

第一次觉得听父亲说话成了一种享受。但父亲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让我接着休息，中午再唠。我心里笑道，父亲还要搞个续集。

中午，父亲简单做了几个菜，打开一瓶酒，斟满两盅。此时的我，酒力尚存，一看见这明晃晃的液体就肝颤。

父亲说，“不打紧，这只是个仪式。你不用喝，我也不多喝。”

我彻底迷糊了：父亲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父亲举起酒盅，一饮而尽，抬手示意我抿一口，看着我抿了，才开口道，“老孙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你过不过十八岁，只要是上了酒桌，喝上一顿酒，就把你当成大人看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的几个堂哥才十五六就跟着上桌倒酒、劝酒了，原来他们已经被当做成年人来看待了。我之前还纳闷，为什么他们就能上大人桌，而我就非得跟几个小不点挤一块？想偷喝杯酒，还得往大人那瞅半天，生怕被发现。

这盅酒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父亲两眼已经泛红了，“你小时候和小伙伴偷偷尝酒，那是好奇；你大学时和同学出去喝酒，那是社会交际。这些阶段的喝酒都是小打小闹，无所谓的事。所以，我也从不干预。”

“你现在上班了，酒场是避免不了的。甚至可以说，喝酒成了常态化。但有的酒场只是一个过场，有的酒场则可以多喝一点。年轻的时候，也是最容易犯迷糊的时候，仗着身体机能好，醒酒快，‘午场加夜场，一场加二场’，这其实是一种假象，久而久之会把人的身体拖垮的。你现在正是该担当的时候，亲情，友情，各方面的关系都需要维系，重担之下，要特别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父亲说的话，句句钻心。

这许多年，我没少跟酒打交道，但唯有去年年三十的那次，我体会到了酒中所蕴含的温情。

【作者简介】：孙浩，单县人，单县作家协会会员，最喜欢于夕晖满院时，小立阑干外，数昏鸦点点，看樵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