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荣辉

前两天读《红楼梦》，看到有一次黛玉外出，吩咐紫娟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不免感叹，原来王侯之家，也有燕子登堂入室。公子红装，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跟普通人也没有两样。

春分时节，正是一年中桃红柳绿，春燕衔泥的一段时光，却忽然感觉，似乎好多年都没有看到燕子的身影了。儿时的乡村，家家户户住的都是草屋。每年春分前后，草长莺飞，迁徙到南方的燕子也陆陆续续的飞回来了。据说燕子是很聪明的鸟儿，即使飞过千山万水，它们仍能找到自己上一年的主家。所以诗人说它们“似曾相识”。上学放学的路上，三三两两的燕子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时聚的多了，整个电线上排成黑呼呼的几条黑线，一眼望不到头。有些没处落的，绕着电线打转。年长的同学告诉我们，它们这是在开会呢！

夏季多雷雨。走在野外，成群的燕子无序的乱飞，忽高忽低，速度极快。偶尔有一两只从眼前飞过，像箭一样掠过池塘的水面。乡亲们知道，这是要下雨了，燕子们正抓住机会，飞到低空捉虫子。

当地的燕子分为两种，一种叫草燕子，一种叫泥燕子。泥燕子极少，我几乎没有见过。飞进飞出的都是草燕子。一般每户栖一对燕子。巢一般筑在屋内的第二道房梁上。如果上年的旧巢还在，它们略加修补就行了。如果没有旧巢，则要从头垒起，将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它们把草叶沾上泥水，然后一根一根的衔回来筑巢，一天也不知要往返多少次。几天以后，在房梁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燕窝底部的轮廓。日子一天天过去，燕窝也一天比一天垒的高了。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叽叽叽”的叫声。开始声音很弱，几天后叫声越来越大了。直到有一天，老燕子带回来一只虫子，燕窝里忽然伸出了几只小嘴，尖尖的，嫩黄嫩黄的，啄着老燕子的嘴巴，等着喂食呢！

每次出门，母亲总要叮嘱我们：别把门关死了，留个缝，好让燕子回来能进屋去。没出巢的小燕子的粪便，有一些被老燕子含了出去，还有一半落在了屋里的地上。母亲找来一块硬纸板，在四角穿上绳子，让父亲帮着挂到燕窝的下面。这样能挡住落下来的粪便，干净了许多。母亲常常跟我们说，不要嫌弃它们，更不要驱赶它们，燕子是很有灵性的鸟儿，如果谁家连燕子都不去做窝，他家的运气是不会好的。你对它们好了，它们也就把这儿当成家了。

有时到了春天，别人家的燕子都一对一对的回来了，母亲常常会不自主的焦虑起来：“我们家的燕子怎么还没回来呢？该不会出啥事吧？”

后来农村住房条件越来越好，渐渐地草房变成了瓦房，瓦房又变成了平房，燕子能筑巢的地方越来越少了。有一年两只燕子在我家平房屋檐下筑了一个巢，因为墙面太过光滑，巢筑了一半便塌了。母亲心疼了半天，不住的唠叨：“可怜哦，两只燕子累死了，这得来回多少趟，才能垒出这么个窝哦”……接着它们又尝试了一次，垒到一半又失败了。以后就很少看到它们了。

这几年农村搞小城镇建设，乡下的房子大部分都拆迁了。燕子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它们彻底的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如今，农村的变化越来越大，我们也离故乡越来越远，渐渐地，渐渐地，回不去了。

偶在夜阑人静时，思绪被淡淡的乡愁萦绕着。常常觉的自己就是那巢中嗷嗷待哺的雏燕，被父母一天一天的喂养长大。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却发现父母也在慢慢地老去。哎！那些美好的日子只能留在记忆中去回味了。（2023-3-22夜）

壹点号 明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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