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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俗地》里的生命之河

文|胡婷

“时间”是黎紫书长篇小说《流俗地》中最大的主角。在作者看来,书名中“流”字的含义远非“河流”这个具象,而是“时间流”,即小说中匹夫匹妇的似水流年。

《流俗地》

[马来西亚]黎紫书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小说整体叙事时间为1969年到2008年,触发式的叙事品格让某一特定时间里发生的庸常小事俯拾即是,以至于让人容易忽略时间的完整性,作者意欲通过时间流逝本身表达的内涵也隐没在浩瀚纷繁的生活当中。若跳脱出作者行文语境中一个个散落的时间片段,从整体的叙事时间出发,就能发现小说所表现的时间流逝背后的规律。

每个小人物几十年的“时间流”构成了他们的生命之河,人的生老病死铺就了漫长的河床,这是永远不变的生命律令。小说用四十年的时间呈现了三代人的生命演变。

小时候,银霞、细辉和拉祖是关系要好的“铁三角”,后来细辉和银霞互生情愫,长大后三人各自走上了辛苦的人生路,他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时常见面,每次相聚都只能以死亡和新生为契机。“铁三角”友谊的微妙变化反映了时间的变迁,三人十几年的成长历程让人们看到,长大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的怀念,是“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的恍惚,甚至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永别。“铁三角”的长辈们一开始都意气风发,何门方氏、梁金妹是相夫教子的少妇,老古、奀仔是精力旺盛的劳力,他们忙于生活,后来有了孙辈,自己却慢慢衰老,何门方氏因肺炎身体每况愈下,梁金妹患了直肠癌,再到后来,何门方氏和梁金妹在各自家中死去。小说中长辈们的衰老和死亡代表着一代人的落幕,生命本来如此,死亡的大海是生命之河的必然归宿。以大辉的孩子春分、夏至、立秋,以及细辉的女儿小珊为代表,小说也详细写了晚辈的出生、起名、摆满月酒等情节,又向后延伸了春分早恋并产下一女的经过。晚辈们代表着新生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量。

小说《流俗地》用“铁三角”的成长、长辈的蓬勃和迟暮以及晚辈的出生,拼接成了一条完整的时间脉络,即个体完整的生命历程。这部小说没有清晰的时间线,却在整个篇幅里都表现着时间流逝带来的生命的必然变化,让我们看到出生、成长、老病和死亡的生命律令。

在生命的长河里,苦痛是河底石沙一样的存在。仅仅将目光放在某一特定时间里,只会发现生活的繁琐,里面有喜怒哀乐,也有悲欢离合,但若放眼小说所描绘的几十年,就会发现生活的基调是苦涩的。

对于女性而言,她们会受到作为少女、妻子、母亲等角色的多重境地的戕害。银霞在盲人院被强暴、少女春分未婚先孕、怀孕女学生跳楼自杀等情节表现了结婚前女性的“生而有罪”,而马票嫂被陈家人百般奴役、蕙兰被“烂仔”大辉抛弃后母兼父职等遭遇又看出女性的“婚后无我”。社会的戕害为女性的生活带来持久的苦痛,剥夺了她们的自由甚至生命。

男性经历的苦痛主要体现在他们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劳累与溃败。细辉经营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活得忙碌而单调,银霞的父亲老古是出租车司机,熬夜成常态,细辉的父亲开货车走南闯北,风雨颠簸。大辉和拉祖都为事业做出了尝试,拉祖如愿成了律师,却经常收到恐吓信,大辉好不容易做起的串串锅生意却日渐惨淡。小说中的男性为了养家糊口拼尽全力,而拼事业的人也终究遭受了溃败,社会边缘人通过奋斗实现个体价值的路径被一次次瓦解,男性经历的各种苦痛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浮现。

放眼望去,流俗地里的小人物都用生命诠释了“人生实苦”的真谛,苦难的石沙浮沉在每个人的生命之河当中。

律师拉祖前途大好,谁能想到正值壮年的他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死在自家门口?何门方氏前一晚还一切正常,谁能想到第二天就猝死在沙发前?小说里很多人物在不经意间死亡,这是命运特有的戏剧性的飘忽与无常。流俗地里的婚姻也有太多的“没想到”。马票嫂年轻时想嫁个校长,没想到却嫁给了“烂口乌鸦”梁虾;莲珠年轻时被声名显赫的拿督冯选中,从此前后相随,抛头露面,没想到人到中年时被拿督冯冷落;少女银霞在盲人院经历了难以启齿的创伤,本以为会独身到老,没想到和已届老年、温文尔雅的顾老师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找到了后半生的归宿。婚姻中的每一个“没想到”都是生命之河的一处转弯,让我们看到命运的无常。

黎紫书把视野放在三代人的几十年上面,展现了人生中的偶成、流变和不可测度的命运。一日生活没有“命运”之说,从一生中我们才得以窥探到所谓命运,但若想预测命运的走向却只能失意而归,因为命运唯一有常的就是无常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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