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散文|村庄百年的时光留痕（下）

大散文|村庄百年的时光留痕（下）

作者崔洪国

“绿桑高下映平川，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鸠鸣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村落是我们历史和现实中最具象的治理单元，再小的元素是那些院子和人情。当你感到失落无处可寻的时候，在烟雨朦胧中总会有一种从你出生就有的脉象和气息如影随形，相伴相随——这就是生你养你的村庄百年千年的时光留痕。

——题记

下

母亲在后来的房子里住过了她人生中最后的时光，我在散文《老屋》中有过详实的记录和叙事，对那栋平房也寄托了深深的情感。姐姐出嫁到邻村，有时间就会回到那处小院陪着母亲唠嗑、说话、话家常。母亲那时身体不好，衰老的很快，但内心依旧很要强，从来没有把身上病痛的折磨表现出来，拿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不像给孩子们添麻烦，那个年龄对她来说，经常的陪伴是抚慰身体和心灵创伤的最好解药，所以，姐姐和几个哥哥有时间都会到那小院里，听母亲絮絮叨叨。我每周回去，母亲都会给我包一顿最爱吃的饺子，给我炒好萝卜咸菜，有时会给我炸一些萝卜丸子，外酥内软，香味扑鼻，回校后，我会如数家珍的取出来，和同宿舍的同学分享。如果是如今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齐鲁壹点和我的朋友圈。后来在烟台上了大学，毕业后在沾化参加工作，与村庄和母亲隔着很远的距离，长时间才回去一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与母亲坐在小院的撑子上，听她说完村里家长里短的事，我再和他讲述我在烟台看到的山海和在沾化看见的徒骇河，母亲从来没有见过山海，后来跟着我到过沾化，我带着她一起看过徒骇河。

女儿小的时候，母亲在沾化照看女儿，有时会带着女儿到单位门外不远徒骇河的大坝上，看着眼前的河水流向很远的地方，那个她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是—渤海。后来到渤海湾畔，到黄河边，我会经常无端地想起母亲满头的银发和坚毅自信的眼神。2003年，母亲在那个小院去世后，我心里有了很难解开的结。“父母在，不远游”，父母不在，曾经连系的亲情就剩了乡情和乡愁了，每次回去，在思念的同时，会感到光阴的匆匆前赶慢赶的跟着自己，很难放开和放松，那种感觉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前几年，村里建设美丽村庄，我们在外面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尽了自己的一份意。村里支书是我家本家的一个哥哥，叫洪海，电话和微信里和我分享了村庄华丽转身的变迁。期间我回去过一次，村中间进村的路口建了牌坊和美丽村庄建设的公德碑，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原来的那条街道和每个胡同都进行了硬化，就是绿化还没有全覆盖，沿街有的地方涂了白，有的地方刷了“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文明”等的标语，隔不远处摆了一个绿色的垃圾桶，村容村貌整洁干净。美丽村庄建设究竟是否该把墙体刷成统一的颜色，在重面子的同时，是否该更加关注一个村庄的内涵，我不好多做评判，还是让历史和乡亲们去检验，他们最有话语权。

“绿桑高下映平川，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鸠鸣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坐在阳台的观山书桌前，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窗外有雨滴往下落着，在楼下的树草上缀成晶莹的雨珠，由小变大，一会滴落到春日松软的泥土中。有鸟雀的鸣叫在远处的山林中传响着，一会儿，雨势有些小了，窗外的一切氤氲在一片朦胧中。回村的时候我没有见到的金色水湾、西崖、村北树林中的鸟巢、飘香的槐花、母亲院里的梧桐、饭屋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又都回来了。我以为记忆中的村庄回不去了，没想到它们在这朦胧的烟雨中来找我了，我又看到了春天的第一场雨在鲁北村落和无边青青麦田里滴着、落着，在开春的时令中弹奏着欢快的音符。

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一个村庄从村东到村西，从村南到村北很短距离，也就是几十年，不到一百年的一些意象和人物，风景。你可能会说，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过去和现在一些琐碎的人和事嘛，值得这样大书特书。对，确实是这样，从另一种意义上讲，无处不在的那些“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村落是我们历史和现实中最具象的治理单元，再小的元素是那些院子和人情。无论风物人情怎么变化，村落依旧是那些村落，别说百年，回到千年前的唐宋物阜民丰的那些村落也不过如此，我们需要记忆和留存的不仅是那千变万化的风景，更有一种赓续的信仰和精神，这才是这些村落绵延不绝的，也是这些村落无论风云变幻，当你感到失落无处可寻的时候，在烟雨朦胧中总会有一种从你出生就有的脉象和气息如影随形，相伴相随，这是否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村落历史的传承其实就是天地和人文、精神、信仰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