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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梦,我的梦,还有多少人在做文学梦

文|舒平

4月,山东省第三十届作家高级研讨班暨“请作家回家”活动召开,来自全省各地、各行各业的72名作家齐聚泉城济南,共赴一场文学盛会。活动由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办,“春天一堂课”“大家零距离”“名家一席谈”“名编面对面”“文学自由谈”等主题活动激起了热烈的思想火花。

在这个春天,原来依然有许多人在做着文学梦,在坚持着文学梦想,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梦想的失落,正如儿童文学家莫问天心所说:“我从未离开,我一直都在……”

写作是一个人的自我绽放

在济南南新街,有一条不起眼的老巷子,入口处左侧一排铁栅栏上挂着一块旧铁牌,写着“老舍纪念馆”几个字,沿着一个小箭头,直行,巷尾一面白墙上,有同样一块铁牌,右拐,走到头,便见一栋老式的院落,青瓦白墙红门,那便是老舍旧居。

“老舍在这里生活过,是我喜欢济南的理由之一。每当我走过那些残存的老街巷和老建筑,仿佛还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夹着讲义去上课,他在家门口看小贩的担挑上那新鲜的一枝枝荷花,他顶着酷暑挥汗如雨地写作……”这是济南诗人路也的话,也是阿林想说的话。

阿林也写诗,但并不敢以诗人自居。她在济南一所中学教历史,对历史的喜爱,渐渐萌生出了诗意,古体诗偶尔写一写,更多的是写现代诗,写春天的桃花、杏花、海棠,写她对孩子们朴素的爱,写她对远处历史的感叹。这一写,就写了近二十年。40岁生日那年,她许下的愿望,是希望她的诗可以结集出版。但是,谈何容易,一个业余的诗人,不要说出版诗集,那些长长短短的诗篇,连发表都难。

但是,从2020年起,连续三年,阿林出版了三部诗集,全部以自费的方式结集出版。诗集出版了,她自己开着车把一捆捆诗集运回来,回到家,打开看,每一本诗集都散发着墨香,她深吸一口气,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这些诗集,就像是她的孩子,她终于将它们带到了这个热烈喧哗的世界,让它们活蹦乱跳地在这世间走一遭。

身边喜爱她诗集的人不少,只要他们问:“去哪里买你的诗集?”她就无偿赠送给他们,热爱就是最好的回报。她还无偿将她的诗集赠送给图书馆,赠送给社区阅览室。有人看她的诗,有人喜欢她的诗,一切的努力就值得。

阿林说,她有工作,有工资,她不买昂贵的化妆品,不买衣服包包,她唯一的爱,就是读书、写诗,一本诗集出版,比吃到海参鲍鱼要开心得多,比买了化妆品衣服包包更激动十倍百倍。那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无以言说的愉悦,是多少年的苦苦追索、梦想成真的狂喜,是像一个人面对大海心潮澎湃的激越。

“一切都会流逝——苦难、伤痛、饥饿、瘟疫。利剑的锋芒也会流逝,但当我们的存在和我们所做的一切从地球上消逝之后,繁星依然存在。这一点无人不知,那为什么我们不将视线投向繁星?为什么?”这样来自灵魂的追问,让阿林倾向于追寻更真实、更纯粹的本我,诗歌,让她越来越接近自我,拥抱自我,绽放自我。

阿林也常常让她的学生们多读诗歌,大量的传统古诗、现当代诗歌、西方优秀诗歌,广泛猎取,在浩瀚如星辰的诗歌海洋中,汲取诗意和力量。从短期来看,有助于孩子们语感的培养,对他们写作文大有裨益;从长远来看,会让孩子们有一颗诗意的心灵,会提高他们的生命审美,做一个更高尚的、更纯粹的、更美好的人。

不如勇敢面对自己的脆弱

著名导演李安说:“事实上,我经过很多失败,脆弱是我的本质,但不晓得为什么我用戏剧的方式反而表现了我的强项,成为一个成功的示范。与其说我的成功是从脆弱开始,不如说我很勇敢面对我的脆弱!”

这句话同样激起孟驹很大的共鸣。孟驹是一个沉默的人,少言寡语,学生时代就是班上的老实孩子,唯一闪光的地方是写一手好字,字写得漂亮,每日练字,抄录名家的诗词文章,久而久之,像海绵吸水一样,他的肚子里也装满了诗词歌赋,渐渐地自己也能写一点小文章,在校报发表,拿出去投稿,又在地方报纸副刊发表,于是越发投入,读的更多,写的也更多。

孟驹自认为写得最好、最得意的文章,是他写给妻子晓娟的情书,当然,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别的女生眼光高,喜欢那些高调张扬的男生,只有晓娟欣赏毫不起眼的他,欣赏他的文采,欣赏他木讷沉默的外表下丰富、细腻、脆弱而善良的内在。他不善语言表达,就给晓娟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每一封信都情感真挚,热情洋溢,读那些信,仿佛能看见他年轻滚烫的心在有力地跳动,那是多么热烈美丽的青春芳华啊!

孟驹很庆幸,他以文字记录了他的爱情,他的青春,他的狂热,他一切一切的梦想。多年以后,妻子还珍藏着这些信,每一封都按时间编好序号,妥善地保存着。得益于一手好字和一双生花妙笔,孟驹大学毕业后很顺利地分配到了当地档案馆,从事地方志的编辑和撰写工作,这让他有了大量时间接触一手地方史料,深入地浸润其中,以文字让地方历史上真实的小人物鲜活再现,受到了热烈的好评。

如今,孟驹已经是当地甚至是省内外知名的地方志专家,他撰写的文章频频见报,就在前不久,他参加了全省基础作家座谈会,还作为代表发言。对着话筒的一刹那,他其实还是紧张、舌头打结,每次在人多的场合,他的脆弱和怯场总会暴露无遗,但他的文字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予他勇气和底气。

他知道,他是一个怯懦的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他这一辈子都将带着这从娘胎带来的软弱性格。年轻时,别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不止一次为自己的懦弱哭过。谁不想这一生像苏东坡一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像辛弃疾一样“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但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惨淡的玩笑,给了他一个苍白无力的性格。幸运的是,写作救赎了他,也成就了他,不仅仅给了他安身立命的饭碗,还给了他不敢想的光环。

里尔克有一句意义非凡的名句:“其实毫无胜利可言,挺住便意味着一切”,孟驹说,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相比,他仍然是一个一贫如洗、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人,但他到底挺住了命运的惊涛骇浪,也算是与命运达成了和解。

紧紧地抓住文学的小手

网上流传一段话,“莫言和余华跟你说文学写作没门槛,就像梅西跟你说踢世界杯没门槛……他们说他们的,你信你就是傻子。”一开始,陈桃也觉得写作没有门槛,她好像生来就会写作,上学时,班上的男同学问她,“你作文怎么写得这么好?”她一脸蒙,“我不知道啊!”

那时候,她最大的爱好是看电影,为了练习英语听力和口语,看的大多数是原声电影,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少部电影,再看,好像就没有那么多能打动她的电影了。某一天,她忽然就想,干脆自己去写故事。这个念头,几乎算得上是灵光乍现。她迅速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桃子”的笔名,开始写自己的第一个故事,这一写,洋洋洒洒就写了二十多年,她从少女桃子,写成了桃子姐姐,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叫桃子阿姨了。

第一本小说的出版,非常艰难,她几乎问遍了各大出版社,最后,还是本地一家小出版社同意出版,那是2004年2月第1版第一次印刷,12万字,印数5000,封面设计和版式设计都带着时代的浓重印记,很像当时流行的地摊文学。后面的小说出版就容易许多,至今她已经写了一千多万字,数量上非常可观了,但是,并没有被改编翻拍成电影,她的读者仍然只是很小众的一部分人。

有一次,陈桃和她的编辑聊天,这么多年,她和她的编辑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老朋友,编辑老师语重心长地说,“桃子啊,你近来有点开窍了!”陈桃又是一脸蒙,她自诩才女,怎么能算才开窍?编辑老师的意思是,她以前老写自己,儿女情长,一叶障目,现在写作的视野总算开始变得辽阔起来了。

类似的话,一位叫东紫的作家也说过,东紫写了许多年,某一天,她的编辑终于对她说:“你啊,刚刚够到了文学的小手。”她一惊,她怎么才够到文学的小手呢?编辑又说:“太多的人还没够到文学的小手!”真是一语中的。

文学的大门几乎对每一个人都敞开着,但是,进来的人越多,被淹没的命运越是一种必然,大浪淘沙,哪有那么多金子?但是做文学梦的人,还是前赴后继。被退稿、没有发表的机会、出版更是难于上青天,一位著名的杂志主编说,他们杂志一期有两千的点击量就算高的,超五千就是惊喜,有时候,作者比读者还多,僧多粥少,饿死诗人,并不是某一个写作者的个人遭遇。

有些人,就此离开;也依然有许多人,在默默坚持,终其一生不舍对文学梦的追逐;还有少数的幸运儿,被文学狠狠奖励,成为一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在众人的仰视下熠熠生辉。所有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个人的选择;归根结底,“有了作品你才是作家”。

如果更纯粹一点,仅仅回归到文学本身,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深受文学的滋养和恩惠,我们看《红楼梦》,觉得美,跟着哭,跟着笑,跟着共情,何尝不是一种心灵的疗愈?至于我们这些后来的写作者,哪一个不是一次次地被文学安慰、接纳、救赎?那就紧紧地抓住文学的小手,不辜负文学的力量,不辜负自己的文学梦,不随波逐流,头也不回地朝着梦想的光芒继续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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