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邱书院首届“仁春堂杯”散文大赛入围作品▏ 陆文婷 ▏忙年

刊头题字：尹祥君葵邱书院书画顾问（著名书法家）

图/网络

忙年

文/陆文婷

小时候过年，未到年三十，全家人便早早忙活起来。

外公“二八大扛”自行车后座上用双铁钩挂着的铁框架编筐，平时放些采购的大肉蔬菜或单位发放的物资，过年前则会采购回整只猪后腿、土鸡土鸭、草鱼青鱼等大件。

土鸡用盐腌制，串上棉线，挂在早已磨得发亮的竹竿上，惹得猫儿时常仰头垂涎。

若天气作美，一年一度的“迎春日”，也就是过年前的大打扫就开始了。外公会嘱咐父亲用长竹竿挑除黑瓦屋顶上被风刮来的杂物，屋角、天花板也要用绑在长竹竿上的鸡毛掸子好好清除蛛丝浮尘。

我跟着外婆和母亲一起将屋内木制雕花铜环大衣橱里外擦试干净，底下铺上干净衬底。米黄色的木制座钟会被重新上紧发调，长脚针每指向中心十二点，便会发出机械空鸣的“当”声，从里屋传向屋外。擦得透亮的玻璃钟罩再次合上后，座钟又静置在矮柜上，但走得更轻跃。一旁相框里头，外公外婆各地游玩的相片被取出，小心拂去蒙尘，重新装帧，黑发笑颜，露齿微笑得刚好。黑木镶黄铜扣锁的踏脚书桌，也要被仔细收拾去抽屉内杂物，每条木楞子用湿布擦拭，桌面更是摆上了瓷缸大嘴壶和装满糖果的盘盏。等过些时日，家人制作过年的糕点后，还会摆上满筛的馄饨、糯米大团子。

那张过年重要道具——红漆面的八仙桌，必定被家人们合力抬至院内，冲洗每个木棱木角、镂空雕花围边，再用细布擦净。而直径达六十厘米，侧面仍是树皮斑驳形态、远看是个大木墩子的木砧板，平日放在厨房的木托架上不动弹，过年前定会等着风和日丽的早上，由舅舅与外公一起抬出，在院落用温水冲刷，台面抹上面粉，平推菜刀刮去油污。外公之所以如此厚待这“木墩”，是因为它一年来辛苦了，也更是因为到了它该出大力的时候。

年前除了大扫除，还有一件重头戏就是备年货。只要听见外公的“老坦克”推到院中嘎嗒嘎嗒的链条声，我就匆匆跑去拉住后座要一同前往。不是外公不肯带我，而是年货多不好放，但我总能跟去。我们去的时候两轮，回来的时候“六轮”。

买年货的地方我最喜欢的是菜市场，因为这时候，外头就会摆着各种喜庆的红色物件，有爆竹、手写对联、红灯笼，当然还有各类热乎乎的炒货。人来人往间，很是热闹，这人间烟火在节日的档口最让人迷恋。一番挑选后，“老坦克”放着挂着琳琅满目，有糖果零嘴、果壳坚果、鸡鸭鱼肉等食材，还有烟花爆竹和喜庆大红纸。我手里也会提着抱着，嘴里通常还吃着，虽一路扎扎实实走回去，但满是采购的欢喜满足。

自从我画了年画，外公便当宝贝似的每年小心卷开红布包的画轴，悬挂在大堂正中，两侧配对联轴卷。八仙桌紧靠正厅北墙摆置，桌上左右对称放一对红烛，中间摆一香炉。那些糖果、花生、瓜子等就堆在青花敞口浅盘中，放在已铺上红布的八仙桌上。画上藕白粉嫩红兜童子含笑，桌上红布红烛糕点水果喜庆。

在这洗刷、采买、布置中，“年”更近了，但“忙年”还在进行中。屋檐竹竿上挂着的风鸡终于在猫儿期盼的焦灼中被取下，转而搁置在厨房砧板上。年前已用盐和花椒腌制，经过风吹日晒，此时飘散出腌制的特有咸香味儿，被快刀剁成小块后，就只等装入铺好白色纱布的蒸屉中蒸熟。过年的鱼肉都是大块，大锅灶中下油锅炸的整块“走油肉”，经过烈油浇滚，表皮已酥脆，切片聚拢在瓷盘中，一番浓油赤酱料理后，只等入屉蒸制。

我最爱外公做的炸鱼排，每道制作工艺必守在身旁，常当助手，也习得不少“把式”。外公用蛋清和洒了黑芝麻的薄面糊炸出的鱼排酥香鲜嫩，咬一口，白气袅袅，金黄的外层内是白嫩的厚实鱼片，即使烫嘴，我也依然不肯放下。除了做鱼排，鱼肉还会被切成片，然后用刀背敲打成泥，制作成鱼丸。我帮着将鱼肉敲打成泥，以清水配比，用筷子朝一个方向搅和，左手攥鱼泥，四指用力，从虎口挤出鱼泥，用瓷勺一舀，鱼丸就在热锅中成型。等一搪瓷盆子雪白鱼丸完工，手已冻僵，但手工打制的鱼丸肉质紧实弹牙，绝对是年夜饭上各种汤头的好搭档。

买回的大红纸直至大年三十早上，才被正式裁成条。笔砚一摆，磨上墨，一番练习后方才落笔。毛笔字是父亲每日让我在旧报纸上严苛练习的成果，刚好够写个春联添个喜庆。面粉用热水调成面浆糊，我用手指仔细涂抹对联边缘，与家人摆准位置抹平，得意端详后才跑进屋内。屋内桌上已有大盘大盘外公做好的炸鱼排、爆鱼、炸肉排、满盆的雪白鱼丸、各类佳肴及配菜。

当对联贴好，菜品备齐，“忙年”终于到了更期待的环节——年夜饭。

大年三十晚上，盆菜不断出炉，家中的黑漆方凳也被摆放上烹饪好的美食。热气腾腾的菜品频频摆上八仙桌，碗盏交错间，美食更被赋予另一种意义，那就是温情。亲人们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品菜谈菜，其乐融融。掌勺的外公总要等到最后一道菜正式上桌，才解下围裙端起黄酒闲定下来。屋外爆竹阵阵烟花飞鸣，屋内菜品暖胃谈笑声声，外公脸上泛着温热黄酒暖肚后的红晕，玻璃窗上暖雾间的镂空剪纸“福”字分外嫣红，簇新的红纸对联墨色已干，年味却在记忆中从未褪色……

【作者简介】：陆文婷，江苏太仓人，擅长绘画、散文。文学作品多次荣获全国、省、市级征文比赛一等。2019年，荣获江苏省家庭档案研究会与《档案与建设》编辑部举办的“家庭与祖国共成长——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征文”一等奖；2021年，荣获“中国农村金融”杂志社举办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主题征文大赛“红色文化”一等奖；2022年，荣获“奋进新征程·建功新时代——我和自行车的故事”全国征文比赛三等奖。散文曾刊登于《中国农村金融》《档案与建设》期刊；诗歌曾刊登在“今日头条”“江苏档案局”等媒体及公众号上；抗疫诗《家有多远》被选为捐赠诗，覆于江苏省联社团委向赴鄂医护人员捐赠的物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