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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 一条为生命尖叫的大河,两岸是故乡的残酷与希望

近日,解放军文艺大奖、黄河文学奖得主北乔的全新短篇小说集《尖叫的河》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本书收录北乔近20年来以故乡为主题创作的11部短篇小说,这些故事在回忆中沉潜,在想象中漂浮,在时间中化为流水,托载起故乡书写的多种可能性。

《尖叫的河》

北 乔 著

KEY-可以文化 |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我们这个村子在江苏东台三仓乡,叫朱家湾,离海不远……”在本书中,朱家湾村是北乔笔下所有故事的发生地,也是一个独特的文学场域。身为江苏东台人,北乔凭着自己的回忆和文学想象塑造了一座水汽充盈、生命力饱满的南方村庄。

河流是一个被反复提及的关键要素,南方乡村一派牧歌式的恬静景象都以河流为中心四散展开。河流滋养着村庄,也从每个人的生命中流过。对于村庄而言,蜿蜒而过的大河就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生命线。这些鲜灵的景色描写构成了朱家湾风土人情的自然底色,也唤起了读者内心对故乡的真切回忆和南方想象。在这片丰盈的土地上,人们世世代代生息繁衍,所有笑泪悲欢的故事都在此上演。

在一系列形形色色的人物群像中,北乔尤其关注平凡生活中的“边缘人”,他们总是怀抱着一份弱势者的苦涩与沉痛,艰难却又坚韧地维系生计。这里有做着英雄白日梦的铁匠、被困高宅大院而丧失自由的妻妾、受人欺负排挤的残障儿,还有被抛弃的女婴。这些复杂的人物形象构成了河的另一岸,是恬淡乡村生活的另一个面向。

在这本以故乡为主题的小说集里,北乔延续了现代文学饱含乡愁的故乡书写传统,试图“以最为本真的方式”展开自己的乡村叙事,有意识地采用“共时空”的角度,通过文学写作营造一个新的“旧村庄”。

北乔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共时空的合体”,都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共同体,而对于写作者来说,“如此的共时空存在和旅程更为明显”。北乔的故乡书写正是这样一个共时空下的产物。在故事《桥头有条狗》中,作者极致地展现了这种时空的跨越感。故事记述了成年后的“我”的一次返乡。当“我”走进村庄,他写道:“我走着走着,村子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那样子。看到的和沉淀在心里的感觉严重错位,我陡然间觉得十分地恍惚。”正如鲁迅创造了鲁镇,沈从文写出了美丽的湘西世界,托马斯·哈代反复描绘着威塞克斯乡村,写作者总是一遍遍地回到生命之初的那个地方,用现在的经验去摹写、再创造曾经的故乡。书中的朱家湾村,也是这样一个存在于共时空间的文学地景,在作者的描绘中焕发全新的生命力。

在后记中,北乔真诚地说:“已经归隐于岁月的村庄,端坐于黑暗之中,长在我的皮肤上,化在我的呼吸里。我不是村庄的全部,我的全部来自村庄。”

>>内文选读:

泡在阳光里的芦苇(节选)

河围着我们这江苏东台朱家湾画了一道弯向东走了,朱家湾像戴了一顶水帽子,两岸密密长长的芦苇是帽子上的两条装饰带。芦花纷飘时,好像有数不清的蝴蝶围着帽子在跳舞。

河里有无数知名儿和不知名儿的鱼,河泛时,调皮的鱼儿会突然在我放个屁的工夫全部冒出来,水面挤满晃动的眼睛咂巴的嘴。那些鲦子、河虾之类的家伙特别起劲,像我们在村晒场中蹦跳一样在水面上跳跃,有的能飞出好远。这时用篮子捞,篮篮不会落空。人站在河沿,时不时有蹦上岸的鱼虾在脚旁打滚。我不会去捡,也不会用篮子下河捞。

父亲从不下水捉鱼虾,他钓鱼。每次回来,他大部分时间是在河边抽水烟、收放鱼竿中度过的。家里来了客人,快到做饭的时候,他和人家说一声“我出去转一下”,提着鱼竿到河边,两锅水烟的工夫回来,饭桌上少不了清汤清水浮着蒜花的清炖鱼。

父亲也常钓鳖,村里就他一个人钓鳖。绣花针穿点线,弄一条鸡心什么的做饵,晚上放到河里早上去收,一根针一只鳖,小的他不要。接下来炖鳖,水开了后,把鳖扔进去,死劲儿摁住釜冠,只听锅里一刻儿是鳖爬锅的嚓啦嚓啦声,一刻儿是它撞锅的嗵嗵声。

我说:“剁了头再煮,鳖没这么疼。”

父亲说:“那不好吃。”

起锅时什么也不放,汤白白的稠稠的,有点儿像我小时候喝的奶。

父亲说:“这样吃补身子。”

父亲又说:“有点麻油最好了。”

我家就父亲吃鳖,村里也只父亲一个人吃鳖。大家在路上捉到鳖全往我家送。父亲在村里头是个人物,多少和他敢吃、喜欢吃鳖有点关系。吃完了,父亲把鳖骨搭成许多老虎、猴子、飞机什么的,样样都像活的。挂在屋梁上,风一吹,相互碰到一块儿的声音好听着呢。

后来有一天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时,看到黑咕隆咚的屋顶游荡着无数的鬼怪,发出了母亲说成是叫魂的喊声。父亲只得把这些玩意全送人了。但以后的好多天,我还是常做些让我怕得要死的梦。

没下雨的前半月,天热得要死。大人们忙着从河里挑水往田里倒,地头田间流动着古铜色的皮肤、大花的裤头。地和我口干时一样,怎么喝都不解渴。我头顶着篮子在知了狂躁蛮横的叫声的海洋里游向细鸭家。

半路上,和我一样光溜溜的细鸭老远就喊我:“泥巴,泥巴,快没水了。”

小河西边的芦苇都爬上了岸,干巴巴的身子和地里的庄稼一样弯着腰,芦叶被太阳烤成一卷一卷的,时不时还有芦秆裂开的噼啪声,跟炒豆似的。它们在和阳光吵架,在向河水告状。小河,犹如奶奶干瘪的乳房。甜滋滋的乳汁,几乎被狗日的太阳吸干了。

我们跳进一段断开的洼塘,一人手里抄一把芦苇在水里来回跑来回搅,黑黝黝的淤泥渐渐泛上来,河水很快变成了墨汁,而我们都成了蘸满墨汁的毛笔头。当我们快累得不行时,鱼开始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露出可爱的肚皮。我们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拣大的拾,比我们在地里拾麦子还容易呢。

我扛着大半篮子鱼回家去,母亲还没收工回来烧中饭。我想这么多鱼吃不了,也没什么吃头儿,不如送点给外婆,说不定过年时会多给我压岁钱。

外婆家离我家隔一个村,我要走近一小时,母亲却常说:“不远,大嗓子喊一声,你外婆听不到,你舅舅肯定听得进。”我洗了十多条最大的鲫鱼装在淘篓里,向外婆家颠去。


  作者:北 乔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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