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丨小毛贼（小小说）

小毛贼

文/石清华

“同学们，回家路上，不要到地里去偷摘豌豆八角。每片地都有人巡查。抓到后既要加倍赔偿，又要全校通报批评。”

放学时，班主任丁老师严肃告诫，任何人皆不得违反。同学们背着书包，叽叽喳喳、三三两两，散向四面八方。

蓝天白云之下，布谷鸟绕着村边的大树，不知疲倦地歌唱“豌豆八角”（有的地方也叫“栽秧插禾”），唱得绿野涟漪阵阵，像无数绽放的花朵。东去的小芳放慢了脚步，轻轻拉了拉身旁的好同学英子，把嘴靠近她的耳边，似乎说了点什么，脚步双双慢了下来。

夕阳羞涩地骑在农家的屋脊上，俯瞰着叽里哇啦的孩子们渐渐远去。发白的泥路，载着小芳、英子向前延伸。轻轻飘飞的黑发，拽着她俩缓缓挪移。背着的花书包，上有黄色的荧光条熠熠闪光。太阳，似乎可放心地光顾他方。

小芳、英子望一眼广袤的豌豆地。微风荡起的绿色微波，漫向远方。时而叶面竖起，背面笑对阳光，呈现出一片银色世界。庄稼地里的任何风吹草动，皆可一览无余。

她俩来到篱笆前的小路边，环顾四周、细细查看，杳无一人。于是躬着腰，偷偷地钻进了豌豆地。小芳、英子抱着书包，在地垄之间的沟里向深处慢慢移动，直到完全淹没在这绿色的海洋中。

已经安全了，把书包放在垄边当坐垫，双双并排坐着，四脚平放在沟里。那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青豌豆，长满了短而细的毛，在眼前轻轻晃动。

小芳抬起右手，摘了个胖的，竖着从边上掰开，毛绒绒的白色睡衣中，露出两颗并不饱满的青色豌豆。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颗丢入口中，轻轻一咬，有股凉水溢出，沁人心脾。再嚼几下，两唇一抿，就成了自己成长中的一种补品。只是一点甜味，留在齿间，久久不肯退去。英子也做着同样的工作。品尝了几颗之后，两人转向面对面，彼此张大嘴巴，你丢一颗我口里，我丢一颗你口里，嚼几下，眼微闭、唇微关、喉微动，细品着世上少有的美味。然后四手相握，一推一拉、嘻嘻一笑。

“小芳，你看，豌豆花像眼睛。”小芳望一望、点一点头：“嗯，很像。哎呀，花的颜色不同。”吃，味道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花儿长得如何才是她们关心的：“我们去看看别处花的颜色是不是也不一样。”

她俩拿起书包，站起来牵着手向前走。忽然想起现在是做小偷，马上弯下腰去，撅起屁股，缓缓地往前移动，身边的豌豆主干被挤得摇来晃去。很快，和先前一样又坐了下来。

刚刚落座，宛如猴子一样，各自扳了一根豌豆主干在面前，细细欣赏。

主干从底部开始分出小枝，每增高十五厘米左右再分小枝。小枝上的叶片呈卵圆形交错对生。主干与小枝的交叉处生有小花，朵数多少不同。刚长出时，有一整片白花包裹着。长着长着，那片白花张开，顶端变为浅浅的紫红色。怀抱着花蕊，花蕊很小，黢黑的，下端有一极小的白点。活脱脱的一只眼睛。许多只眼睛，眨呀眨的，逗着小芳、英子。

小芳、英子放开豌豆主干，高兴得拍手大叫：“好漂亮啊。”两人不约而同地用右手捂住嘴，相互对视：我们是在做“贼”呀。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她俩拿起书包，刚要开溜时，一只大手抓住了那弱小的手臂。身强力壮的农民一手捉一个，老鹰抓小鸡似的。

“你们两个小毛贼，胆子够大的，我早就看见啦。走，去见你们的老师。”那农民边走边说。小芳、英子就像大手臂下的翅膀，只是扇动无力，无法起飞。不得不向农民求情：“大伯，我们下次不敢了。不去见老师，放了我们吧。”

那农民看看手中的两个小女生，文文静静，也不像调皮的，放了也罢。走了两步，又改变了主意。若是放了，学校有这么多学生，你来他往，到庄稼地里踩踏，损失也不小哇。赔偿就算了，但得把她们交给学校，用来警戒别人。

小芳、英子站在丁老师面前，垂手而立、低头无言。丁老师看看并不调皮的她俩，很生气地说：“放学时都给你们说了，为什么不听话？”两人悄悄地瞄一眼对方，保持沉默。

“小芳，你说。”

小芳小心翼翼、轻声细语：“老师，我们不晓得地里有了豌豆八角。放学时您一说，我们才知道。所以和英子商量：偷偷摘几个尝尝。刚到地里一会儿，就被捉到了。”

丁老师两唇一闭，两嘴角各有一条细细的斜线向下，呈大写的八字。大约是想笑吧，但不敢出声。

老师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们知不知道错了？”

“知道了。”

“以后不准再犯。”

“保证不再犯。”